夜色融融,今日的月被乌云遮挡,看不真切,只有几缕月光勉强的落在人间,为晚归的人照明着回家的路。
秦不茴穿过小巷走到凌霄王府前,风吹幡动,雪白的颜色在黑夜之中尤为醒目。
她回家了。
秦不茴看着白幡正出神,突然耳朵听见几个匆忙的脚步声,她想到没想立即起身飞上屋檐,借着夜色完美的隐藏了自己的踪迹。
等藏好,秦不茴才小心探头看出去,没想到几个人是纠缠着出来的。
“双喜姑娘,你就一点情分都不讲吗?”
说话的是八吉,他和双喜两人死死的抓着一个木盒子,谁都不肯松手。
双喜说不了话,只能瞪着他,示意他松手,八吉还想和她讲讲道理:“双喜姑娘,你是王妃救回来的,现在怎么可以随意丢弃王妃的东西呢?里面的笛子王妃可喜欢了!”
八吉一箩筐的说了一大堆,停下来示意双喜说两句,自己说的对不对,等来的只有双喜一脚踩在自己的脚上。
八吉吃痛哎哟着,一下子松了手倒在地上去捂自己的脚,见双喜要走,还想阻拦:“玉儿,你说几句啊。”
玉儿也在?秦不茴心漏了一拍,就见屋檐下走出一个穿着素衣的声音,真的是玉儿,几日不见竟消瘦了一大圈,风刮过她的身体,衣裙随风摇摆,几乎能看见她肩胛的轮廓。
随着玉儿走下台阶,她脑袋上斜插的白色绢花也迎风颤抖。
“拿去扔了吧。”玉儿对双喜说。
八吉眼睛都瞪大了:“玉儿,你在说什么?往常王妃最疼的就是你。”
“王妃已经死了。”玉儿低着一张小脸看着八吉,一字一句的说得很清楚,也不知道是在和八吉说还是在提醒自己,“王妃已经死了,六夫人说这些东西留着王爷看到会伤心的,就应该烧掉。”
玉儿垂下眼眸:“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
玉儿一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温柔善良的王妃摇身一变成了乱党朱潜的姐姐,成了凤啸的雁回将军。
但这个问题,她并没有苦恼太久,这些日子秦不茴的聪颖不难窥见,她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她不过是受了伤,需要找个地方修生养息罢了,顺水推舟来了凌霄王府。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一点,是秦不茴对她,对大家到底有几分真心?
若是真心以待,想要解毒,为何不向王爷坦诚相待?
玉儿想得头痛,那种痛感从后脑弥漫,牵扯着眉心,甚至是每一根筋络。
算了,她不想知道了。
“你也亲眼看见王妃死了吗?”八吉坐在地上问。
他的眼红着,不知是因为冷风还是心酸,鼻尖有晶莹挂下来。
玉儿看着他,咬了咬唇:“嗯,死了。”
“我不信,那为何棺材是空的?”八吉固执地反驳。
“我讨厌你!”玉儿喊,“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讨厌你!”
八吉哭了,呜咽变成号啕:“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王妃出事了,她现在一定很难过。”
玉儿背过身去,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才不会难过呢!”
说完就大步跑回了凌霄王府,站在一边的双喜脚步动了动,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安慰哪一个。
八吉还在哭,一边哭一边念叨,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我们王妃一定是有自己的难处,她绝对不会是坏人的,她对谁都那么好……”
哭着哭着,眼前一亮,八吉抽着鼻子看向双喜:“王妃的笛子?”
双喜真的是被他哭怕了,她把笛子往前递了递,示意八吉拿着。
八吉小心地接过笛子,护在怀里:“你这是要给我?”说完生怕双喜反悔,别过身去,“给我就是我的了!”
双喜被他逗笑了,这么大的人了,脸上挂满了鼻涕眼泪,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双喜把木匣子用一手抱着,另一手向八吉比划:“王妃,是好人。”
八吉眼睛一亮,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你也这么觉得?”
双喜点头,手指点了点八吉的胸膛又点了点自己的,才比划:“相信王妃。”
八吉喜了,重重一点头:“相信!我相信王妃!”
屋檐上的秦不茴将一切尽收眼底,眼底浮现出一抹愧疚,她回过身,深深呼吸可再睁眼,眼里雾气氤氲。
秦不茴想走走,但她不敢光明正大走在王府里,只能借由一个个屋檐,一点点靠近贺长安的小院。
刚感叹凌霄王府今日出奇的安静,才发现原来大家都聚在贺长安院子里的小厨房,这一下子连小厨房都显得逼仄了。
“再一刻钟海参小米鸡粥就熬好了。”林珊说。
闻言,秦不茴吸了吸鼻子,一股浓郁的香味从鼻腔滑进胃里,林珊和林琅做饭极其讲究,从食材的精挑细选到慢工细活的烹饪方式,无论做什么都能让人唇齿留香。
秦不茴有些怀念。
“这些是什么?”周忆霞捏起旁边的木匣子盖说,一打开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小菜,六菜六色,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是给长安配粥的小菜,他最近胃口不好,我在里面都加了一滴香醋,开开胃。”林琅解释。
可周忆霞却是皱起了眉头:“这菜不要送进去了吧,棠……她最爱吃这个了,送进去不是让长安睹物思人吗?”
周忆霞难得地细心起来。
林琅依言拿出了一叠藕节:“若真要论睹物思人,这凌霄王府哪里没有棠……她的影子?难道我们还要迁居?”
谁想这话给了周忆霞灵感:“好主意,我们在城东还有一间大宅子,不如我们……”
“好了。”厨房门口传来叶晚的声音,大家纷纷行礼:“二姐。”
叶晚戳了戳何琴的脑袋:“一个要把棠儿的东西丢了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搬宅子?你们是不是太看轻长安了?”
大家面色低落,没有吭声。
叶晚走进来,忍不住转着手上的佛珠:“我知道你们在避什么,我也听说了棠儿的身份,说她不是沈昌之的孩子,而是凤啸的雁回将军,可你们在怕什么?我们凌霄王府身正不怕影子斜。”
何琴答:“二姐说得对。”
叶晚悠悠地叹了口气:“这样看来,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被姐姐毒害,妹妹一死一残,自己也身中剧毒,你想想她该多万念俱灰啊,她硬是咬牙自己一个人撑过来了,不容易的。”
周忆霞没有叶晚这么宽容:“可你看我们家长安被她弄得饭也吃不下的,多可怜啊。”
“你觉得那孩子会好过?”叶晚问,“难道你们看不出那孩子对我们家长安是真情还是假意?”
“不要一个人有罪的时候,就什么错都安她头上了。”叶晚走到灶台前,“这粥好了。”
林珊立刻走上前,掀开砂锅的盖子。
叶晚端起一个小碗,开始盛粥:“有些事都是命,是长安的命,也是那孩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