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
宁婉本来想悄悄溜过去,现在没办法,只能开口打招呼。
李彩不冷不热嗯了声。
树脚下一群聊天的人一时间谁都不说话,眼睛在宁婉跟李彩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看八卦意味浓厚。
不愿被人看笑话,宁婉笑笑,低头离开。
印象里温婉和气的李阿姨早已经不存在了。
宁婉住小区8栋。
从车棚经过相思树,再绕过两栋楼就是。
“宁宁,”后方有人赶上来,熟悉的温婉嗓音,“正好我也要回去做饭了,一块走。”
宁婉脚步顿了下。
李彩匆匆跟闲聊的人挥别追来,自然是有话要说。
“既白前两天回国的,他跟你联系了吗?”明着的试探。
宁婉抿唇,“没有——”
“阿姨知道你跟我家既白以前玩得要好,但是人长大了跟小时候是不一样的,以前的交情那是以前。”
“现在既白进了香江集团,正是前途大好拼事业的时候,凭他的能力,能走得更高更远。”
“唉,可惜了。谁能想得到,我们孤儿寡母的熬出来了,反倒是你们家,说破产就破产了……你家欠的几百万债务还没还清吧?”
“李阿姨,”宁婉抬起头,平静看着对方,“我家的债已经还完了。”
清瘦的女孩,有一双干净的眼。
因为过于干净,以至于心里藏污的人被这双眼睛注视时,会自觉狼狈。
李彩脸上有片刻僵硬,撇开脸,避开对视,“原来已经还完了啊,那你跟你哥以后的日子也能轻松点,挺好。”
“只是,距离已经远了的两个人,就没必要再强拉到一块了,不同路,话也说不到一处,你说对吗?”
前面就是8栋。
宁婉拿出钥匙刷开门禁,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等答案的人笑笑,“李阿姨说得对,我到家了,再见。”
门开,门关。
女孩清瘦身影消失在门内。
李彩脸上强装的和善也随之消失,冷哼一声,扭头往10栋走。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十年前她寡妇带儿,门前是非多,小区里的人对她要么同情,要么鄙夷。
现在儿子出息了,她熬出头了,走到哪都是对她的恭维。
反而是当年家境殷实的宁家,经营的小破公司一夕破产,欠下一屁股债。
两个老的遭了车祸一死百了,两个小的背起债务暗无天日。
总之,现在的宁家,现在的宁婉,可配不上她家既白。
相思树脚下,两个当事人走了,周围邻里的议论却没消失。
“你们说沈家小子跟宁婉有没有可能?”
“可能什么?没看刚才李彩追上去了,急着去敲打小姑娘,撇清关系呢。”
“哼,当年她家最难的时候,要不是老宁家心好帮忙,她儿子连高中都念不上。这会出息了,翻身了,立马跟人疏远了生怕被沾上,这样的人你们还凑上去套近乎,我就看不上。”
“可不是?宁家还好那会,她李彩在外头逢人就说两个孩子怎么要好,说得跟金童玉女合该在一块似的,这会呢?”
“老宁一家子都是心善的,可惜啊,苦了两个孩子……”
……
宁婉从一楼爬到六楼。
这是他们家老房子,小区老旧,没有电梯。
一栋楼八层,上下楼都得靠腿。
以前爸妈还在,家里光景还好的时候,在市里高档小区也买了房子。
只是后来家里出事,爸妈也没了,她跟哥哥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还债,包括新房子。
最后只留下天水的老房子,做他们的容身之所。
开门进屋,关上屋门后,宁婉背抵门板,力气一下被抽空。
背包里飘出手机铃声。
宁婉神色恍惚,摸出手机接听,“喂?”
那边沉默一瞬。
宁婉几乎下意识的,抬起泛红的眼,抓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用力。
心脏处传出轻微的,阵阵的钝痛。
“宁宁,我回来了。”那边的人开了口。
声音低沉清越。
宁婉所有的强撑,因为这一声,突然被凿开了缺口。
委屈往外倾泄。
接电话的时候她没留意来电备注。
但是电话里的声音,哪怕时隔多年,她依旧一听就能听出来。
“沈学长?刚知道你回国,欢迎回来。”眼泪从眼眶滚落,宁婉低眸自嘲一笑,声音保持着平静温吞。
话筒对面,似呼吸一窒,“……沈学长?”
宁婉胡乱擦拭了下眼泪,站直身子往客厅走,“几年没见,我哪敢随便跟你攀亲近啊。学长,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忙,先不跟你说了。”
“等等!”对方赶在她挂电话前急声开口,“宁宁,我十分钟后回天水,我们见一面。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在家,真有事情要忙了,学长,再见。”
宁婉挂掉电话,窝进沙发。
捡回来的报纸依旧躺在面前茶几。
报纸上的男人依旧跟她对视。
今天接连发生的事情让宁婉有些心神疲惫,以至于连害怕都缺了点力气。
她睁着红彤彤的眼,瞪着照片上的男人。
“看了我很多笑话吧?好笑吗?”
“我才不怕你。”
“一点都不怕。”
“你要是再在我身上搞鬼,我就把你剪了,烧了。”
可惜这种话,用温吞吞的语调说出来,没有一点说服力。
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将报纸掀动一角,男子的脸也随之动了动。
看起来,像在嘲笑她。
宁婉,“……”
算了,聪明人不跟鬼斗。
拿出茶几下的手提电脑打开,画面正对着男人的脸。
打开网页搜索“霍青城”。
立刻跳出来一列列无良媒体胡编乱造的报道。
宁婉斗不过鬼,她恶心死鬼。
外面的世界太复杂太累,她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当一回乌龟,当一回阿q。
没人知道,也没人嘲笑。
另一边,香江饭店大堂。
沈既白撇下一众欢迎他入职的同事,急匆匆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就要走。
后头,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追上来把住车门,“沈既白!今天我特地组局,把集团几位叔伯一块请到场给你引荐。
你这样撇下人就走,扫了我的面子就算了,扫了股东的面子,以后你要怎么在集团立足!”
沈既白将她的手拿开,“宋师妹,我入职香江集团,是靠自己能力拿到的offer。
我现在确实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下次我组局给大家赔罪。”
出租车扬长而去。
宋湘云紧咬红唇,气得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