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鄞心下一凉,下意识看向陆鄢,陆鄢拱手道,“三哥,人命大过天,岂能以功劳尊位论凭,还望三哥高抬贵手!”
陆璿唇角微勾,语调轻淡,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坚决有力,“四弟所言甚是,然大夏法纪在上,宵禁后无论谁人切莫出城,更遑论爬上如此险峻的荒山,尔等本就有错在先,难道还要兵卒们冒生命危险去给尔等收拾烂摊子吗?”
陆鄢脸色一白。
太子虽然言辞冷酷,但却有几分道理。
陆鄢一时情急,顾不得讲道理,直接道,“三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崔夫人死吗?崔鄞好歹也和三哥在楼兰战场上浴血奋战过,他即便无功,也有劳啊!”
陆璿静默不语,面容深沉难测。
崔鄞见状,“殿下,微臣不敢居功,但贱内是微臣的命根子,若她出事了,微臣也不愿意苟活于世,求殿下救命!”他吭吭吭磕下三个头,双眸猩红,“殿下若肯就贱内,臣的命就是殿下的,愿为殿下马首是瞻!”
陆璿未置可否,一双幽深的眸子只淡淡地看着他。
崔鄞是个不错的将才,若是往常,他便允了。
但谁让他走错了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世上能打胜仗的将军不多,但也不缺他一个。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崔鄞的心一寸一寸下沉。
他绝望地看着不言不发的太子,深刻了解到了皇权的威力,太子不是宣王,他没有一腔热情柔肠,他,不会出兵。
陆鄢亦满脸绝望地跪下了。
“三哥,为弟求你,现在只有你能出兵救人了。”
陆璿终于动作了,他轻叹了口气,起身欲扶起陆鄢,“四弟,你这是做什么,你何必要孤为难?”
“不是为弟刻意为难三哥,而是……”
一旁的崔鄞突然打断陆鄢,激动道,“太子,我要见太子妃,我要见她!”
陆璿坐回去,拧眉不善地凝着崔鄞。
崔鄞却豁出去了,“殿下,可否让微臣见太子妃一面,只要见她一面,微臣就可以死心了。”
陆璿下颌微扬,轻笑,长指叩了叩,“你是觉得太子妃能左右孤的决定?”
崔鄞暗暗攥了攥拳,垂下头,“微臣不敢!”
“崔鄞,你与太子妃的关系向来不睦,你如何觉得太子妃会帮你?”
陆璿说着,眸底划过一抹讥嘲之色。
崔鄞心虚不敢回答,陆鄢却笃定自信道,“三嫂会不会答应,劳请三哥将三嫂请出来,让他们表兄妹见上一面,便能得知真相!”
陆璿挑眉讶然,看着陆鄢,心头诡异地闪过一丝舒坦。
陆鄢不知道沈檀兮的面目,他知道。
她肯向他袒露,他,就是不同的。
心底舒服了,语气就没那么生硬了。
陆璿淡淡道,“不必叫她!”
二人闻言一惊。
陆璿道,“若孤会为她的一句话出兵,这般在意,何以舍得扰她清梦,反之,把她叫来,也是做无用之功。”
崔鄞张嘴想说什么,却无言以对。
陆鄢眉头紧皱。
就在二人绝望之时,陆璿朝孟剑问,“现在何时了?”
“回殿下,快到寅时了。”
陆璿轻轻颔首,看向二人,“马上就要上朝了,孤可以向父皇请奏,父皇允了,孤便出兵上山搜人。”
崔鄞见到了希望,开始得寸进尺,“殿下既然有心救人,何以等到上朝?殿下不知徽启山的危险吗?前有豺狼虎豹,后有山贼乱匪,迟了一刻,就是天差地别,抱憾终身,”他再次重重一磕,“求殿下开恩,即刻救人!”
陆璿却道,“诚如你所言,前后豺狼饿虎,若真遇到猛兽吃人,早一刻晚一刻都是寻尸罢了,若遇到山匪,还算幸运,能保住一条命。你若爱她,何必在意她失去贞洁,你若不在意,她无非受些外伤而已。”
陆璿的话,将崔鄞的话彻底堵死了,他哪还有心逼着陆璿救人啊,满心就是向人证明,他不在意。
他连忙摇头,“我不在意,只要锦儿能活着回来,我什么都不在意。”
陆鄢欣慰地点点头。
陆璿对陆鄢道,“四弟还要上朝吗?”
陆鄢摇头,“事发突然,且林锦儿丢失责任与宣王府有关,为弟责无旁贷,还请三哥上朝时与父皇直言。”
陆璿一听了然,又是柳潇潇惹的祸呗。
他寒暄了几句,离开正堂回去梳洗之前,好心道,“孤顺便给崔夫人请个太医回来吧。”
崔鄞和陆鄢没想到陆璿能这么好心,连忙拜谢。
陆璿走后,崔鄞和陆鄢却没走,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死心。
他们还是要等沈檀兮醒来。
陆璿的脾性莫测,刚刚那番话也许是托词,他们还是求沈檀兮保险。
听陆璿刚刚的语气,沈檀兮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低。
若她肯帮忙,太子一定会答应!
陆鄢心中五味杂陈,看着太子这般在意沈檀兮,他心里说不出来的堵闷,他想要骗自己,太子只是报复沈檀兮,他是男人,他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太子就这么抢走了他的青梅竹马……
他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明明该名正言顺呵护她照料她的人是他,为何他却成了局外人?
崔鄞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外面的天,由漆黑一点一点转淡,他忍不住苦涩一笑。
他真没想到,有一天会求到沈檀兮这里来。
更没想到,沈檀兮能混的这般好。
他原想着让她后悔,让她嫉妒仰望,没想到却反了过来。
从高处重重落下,心头是真的不好受。
虽然眼下他不得不求她,但是从心里,他还是……不服气。
就像进了赌场,他倾囊押注,押在了柳潇潇身上,却满盘皆输,对方却盆满钵满,如日中天,他如何能自渡?
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苍天,何以这般捉弄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陆璿在外间梳洗完,踏着灰幕,上了朝。
辰时初刻,夏日天长,早已大亮,沈檀兮将将醒来,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