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另一本在巴黎文学报上连载的《鼠疫》如今也即将步入尾声,如果张训时间来得及的话,没准还可以亲自前往巴黎商谈一下具体的出版事宜。
比如在书籍的内页上写一些感谢语什么的。
实际上张训已经打算离开意大利了。
他是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来到意大利的首都罗马的。
在此之前他对这个国家并没有太多了解,唯一有印象的也就是这个国家对于意大利面那莫名其妙的执着以及他们在战争中疯狂的骑墙行为。
可等到张训来到这个地方,他才发现现在的意大利与他印象中的完全不同。
最明显的就是当张训随意的在一间书店买了一本销量最好的杂志的时候,却发现这本杂志的封面是一个有着卷翘八字胡的中年谢顶男,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手枪,正冲着餐桌上的培根蛋面做出射击的姿势,照片底下印着一行大大的标题。
厨房化学—意大利面。
张训当时捧着这本杂志站了很长时间,等到店主开始不断用怀疑的眼神扫向他的时候,他这才走出了书店,找了一个角落,怀着沉重的心情读了起来。
随后文章中那些诸如“荒谬可笑的美食宗教”、“淀粉食物……用吞的不是用嚼的”、“传统主义者的菜肴,因为它难以消化、野蛮、对营养含量造成误导、让人存疑、行动缓慢且悲观”等等语句在张训脑海中搅成一段乱麻,让他的思绪陷入泥沼。
是系统的【AI翻译】功能出现错误了吗,为什么他感觉自己读不懂这些话呢?
原来这个时候就有反意大利面神教了吗?
那飞天意大利面神教也会存在吗?
等他终于艰辛的读到最后,张训看着那总结一般的话语深深的陷入了沉默。
最后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面食吃多了,会产生一种充满讽刺与感伤的典型怀疑论,让人热忱尽失,若他们能戒除吃面的习惯,那成就不知会有多高。”
真是疯了!
张训黑着脸将手上的杂志重重的合了起来,心中涌起对这篇文章的撰稿人——马里内蒂深深地怒火。
他虽然不爱吃挂面,但这不代表他不吃面食,实际上,张训是面食的狂热爱好者,不管是炸酱面还是打卤面,亦或是抻面,只要不是挂面,他就没有不爱的。
虽然意大利面条口感较硬,但也算一种特殊的风味,哪怕没有炸酱面打卤面那么好吃,但也是一种很不错的美食了。
而对于一个津市人而言,侮辱他的心头好简直是不能饶恕的罪过。
本来身处异国他乡吃不到家乡菜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被人这么侮辱自己的代餐,这简直太过分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马里内蒂到底是谁,不过他既然在这本杂志上投了稿子,那张训也同样可以在上面投稿。
就算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这样吃了萝卜砍了青菜也实在是太过分一点了。
于是刚到意大利一无所知的张训拿着杂志又返回了书店,冲着书店老板指了指文章署名的那个位置问道:“打扰了,请问这位作家投稿的这家杂志社怎么走,我对这位马里内蒂先生的一些理念实在无法苟同,因此想要写一篇文章辩驳一二。”
这位店长的表情十分奇怪,他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一种激动与感动交加的表情,随后又变成了深深地惊恐。
他看着面前这位长相清俊的异国青年,颤抖着声音小声的说道:“请不要提这个名字,先生,您会为自己招来祸患的。”
书店老板的双眼张煌的左右巡视,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后才又继续说道:“先生,很感谢您对意大利面条的喜爱,我相信喜欢意大利面条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坏人。”
“但在这里,在罗马,这个名字是不能被提起的。如果被人听到有人公开称赞意大利面,会被那些党卫队抓走的,先生。”
“就算您是外国人也不例外。”
党卫队?!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张训正摸着下巴仔细思考,随后他便看到街道上有一队巡逻队伍正迈着熟悉的步伐,举着熟悉的姿势整齐地前进。
张训的脸一下子绿了。
天杀的,没人告诉他这个时候的意大利竟然是法卡卡的政权啊!
是他的历史没学好吗?难道不是先有的小胡子才有的意大利吗?
这怎么倒个了?
就在十一月初,一直跟张训保持联络的保尔·冯思曼来信表示他要离开德意志前往瑞典了。
在伴随着保尔·冯思曼信中大量针对自己同胞的脏话中,张训终于看出了对方要表达的意思。
现在的德意志已经变了,上个月某个政党正式上台了,与其同时,整个国家都陷入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狂欢中。
尤其是首都柏林,人们更加疯狂,这个时候的柏林已经不适合理智的人生活了。
保尔·冯思曼在信中表示作为与他有过来往的人,张训最好不要再踏入德意志的地盘,不然他无法确定张训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毕竟他也是自身难保,如果回到德意志,能不能出来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也是因此,基于张训那浅薄的历史知识,他觉得这个时期的意大利还是十分安全的,没想到这跟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张训脸色发青的看着那行队伍从街道驶过,随后便扭头看向书店老板,指着文章署名上那个叫做马里内蒂的名字问道:“所以,这个人跟外面走过的那群人是一伙的是吗?”
书店老板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随后轻声道:“这位先生是政府内有名的理论家,虽然我也不怎么赞同他的观点,但他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先生您看,虽然意大利面十分美味,但它们的营养价值确实没有鱼肉鸡蛋这一类的食物高,所以舍弃意大利面也是有道理的。”
书店老板虽然一直在说服自己,但张训能够看出对方严重的挣扎和惶恐,似乎只有说服自己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但这个时候张训却想到了一个词,那就是洗脑。
利用一些话语扭曲民众的思想,就像秦朝的赵高指鹿为马一样,当所有人都不敢站出来反驳的时候,整个国家也就成了某些人的一言堂了。
张训突然意识到不论是哪个国家,底层民众在面对战争的时候只有一个选项,而这个选项却是正府提供给他们的。
归根结底,他们没有选择的机会。
战争的机器一旦运转,不拼个你死我活是不会停歇的,那个时候个人的意志在这场洪流中何其渺小,渺小到即使反抗也溅不出什么水花。
这张训对此又能如何呢?
他自己的国家尚且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又哪里来的精神去管别人呢?
至于要不要点醒对方......
张训看着书店老板眼中遮掩不住的惊惧忧虑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书店。
有的时候,糊涂的活着反而更幸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