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铁锅炖大鹅天已经黑透了,项海澜跟金熠从父母家出来,墨蓝的天空明月高悬,远处山脊起伏的阴影上有一层云被,那是积雪云,冷空气再次袭来,今晚还有一场大雪降临。
雪前空气十分干爽,老房子的烟筒冒出的白烟像旗帜一样笔直。
棉袄上沾了饭菜的味道,项海澜想在院子里散散味,对金熠挥了挥手,“你先回屋,我透透气。”
金熠背着手,仰头看月亮,也不进屋。
两人干脆一齐抬头看月。
一想到项大诚催娃的破烂事,项海澜就头疼,不看月亮了,转头看小金,“要不咱俩演一场戏散伙得了?”
表面洒脱,其实她是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跟金熠睡一铺炕的。
小时候大伯的村厨生意一般,家里住林区分的房子,睡觉的屋子只有两间,八岁以前她都跟比她大三岁的堂哥睡一铺炕。
她一直把金熠当成堂弟,才克服心理障碍,跟他在一间屋子和平相处。
但金熠又不是真堂弟,他是一个成年异性,现在穿越问题解决了,确实要想想办法,离开红旗大队外出上学还有两年,这两年也不能就这么睡下去吧?
人是感情动物,相处久了难免产生感情纠葛,项海澜不想这样,总觉得有些不合常理,路走歪了。
“你准备怎么演?”金熠目光没有离开月亮,嘴里呼出的白烟模糊了他轮廓鲜明的侧脸。
“表演你看上别的小姑娘了。放心咱俩明面上闹掰,私下还是朋友,我承诺的事情不会不兑现的。”
说话要算话,把金小狗当堂弟,不管怎么着都得罩到底的。
项海澜的提议换来一声嗤笑,“为什么不是你看上别人?”
“你能不能有点担当?啥活都让我干了,要你有啥用?”项海澜怒,不是看你是时空系统安排的送黄金的工具人,当我愿意理你。
小金又不做声了,过了好半晌才撇过头,黑眸像一泓潭水深不见底,“你觉得陶光明真是制造这轮鼠疫的元凶吗?”
谈到正事,项海澜正了脸色,她没有立即作答,整理好思路才说出自己的想法,“有特殊部门介入,陶光明的背景有问题肯定做不得假。
我爸说,童牛岭西边的深山从市里过去更方便。他虽然不在煤矿工作,但主管生产和勘探,经常去兄弟石油城考察学习,有大量出差的机会,可以灵活安排时间。
虽然我们早前的分析有些儿戏,55岁的陶光明确实在嫌疑范围内。”
金熠不置可否,“这些能够直接证明他就是这次事件的元凶吗?”
两人呼出的白气飘荡在半空,月光也变得迷离。
虽然没法给出肯定答案,项海澜向来乐观,“还是那句话,我们知道得太少了,等去听听总结大会怎么说。”
金熠因为自身的遭遇,习惯做最坏的打算,“背后的人做局那么久,怎么会轻易言败?陶光明有问题是真,甚至有可能参与了这次的事,陶光明一死,调查随之结束,元凶就彻底安全了。但是……”
金熠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项海澜不放。
一听但是,准没好事,就听金小狗继续放炸弹,“我们俩未必安全。”
项海澜:!
金熠的死劫难道能传染?
金熠叹了一口气,“先别分了,防患于未然,抱团取暖吧。”
项海澜的脸色彻底冷掉。
如果不幸被小金的乌鸦嘴言中了,敌人心思那么缜密,未必发现不了他们在山里的作为,找上门是极有可能的。
他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两个人结伴防御总好过独个被攻破。没辨别清楚敌人是死是活前,确实还得绑一块,继续睡一铺炕。
项海澜烦躁地甩甩头。
该死的穿越系统,管杀不管埋,做了任务还不负责售后。
老天保佑,陶光明一定是真凶。
小项的烦躁也只是一时,回屋洗了把脸,心情就彻底平复了。
听蝲蝲蛄叫,就不种庄稼啦?该咋地就咋地呗。
作为一个励志当生活美学家的人,小项很注重仪式感,没忘给室友准备新年礼物。
从炕柜里取出来递给金熠,笑眯眯道:“祝你新年快乐。”
捧着一摞红裤衩的金熠:“…………”
项海澜真不是在搞怪,防止尴尬,两人有规定,洗内衣,晾内衣按单双数来。
虽然金熠每次都能在她起床前把晾在炉子上方的裤衩收起来。但两间屋子加一块就四十平方,总能看见点不该看的。
男生吗,不会像女生那么讲究,小金是爱干净没错,但他也没有条件总买裤衩,百货大楼很少售卖软绵材质的裤衩,男士裤衩大都买布自己做。
衬衫都快成镂空装了,裤衩能好到哪里去,这不是能拿来嘲笑的,干脆借着新年给他一次性多做几条。
面上看不出,金熠耳朵快要跟裤衩一样红了。
炕桌另一头的姑娘还在絮絮叨叨,“不用不好意思,我是裁缝,做裤衩多正常啊,我姐说了,县医院妇产科大夫还有男的呢。
过年穿红裤衩能转运,哎呦,看来我也得给自己准备两条,跟你沾包,我可能也要倒霉啦……”
“项海澜。”金熠突然开口。
“嗯?”
“再美的人,话太多就一点不美了。”
项海澜的脑回路十分清奇,一脸惊喜,“这是你第一次明确夸我长得好看,红裤衩送到你心里了,是吗?”
金熠无语地把“新年礼物”收到地上的衣柜里,从里面取了一个塑料封皮的笔记本,递给项海澜。“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金小狗还挺有心,项海澜喜欢收集东西,塑料封皮笔记本就在她的收藏范围内,弯唇道,“你这个蓝色笔记本封皮上的杜鹃真好看,谢谢啦。”
翻看封皮,小项傻眼了,这哪是笔记本呀,里面的纸被掏空了,有几只苍蝇,虫子,被做成标本钉在塑料封底,上面还被用玻璃纸精心包裹住。
你搞我!
金熠双眼发亮,挨个给项海澜解释,“左上角那只是松象虫成虫,它们有两种虫态……
第二列第一行是棘蝇,一般只在大兴安岭活动,没想到我们这里也能发现……”
提到感兴趣的话题,小金提前把这个月的说话额度用完了。
项海澜强忍没吐槽,送我几根榛鸡羽毛也行啊,谁稀罕虫子,你那上锁的柜子里不会都是动物标本吧?
好室友互送的新年礼物,都有些一言难尽。
第二天一早,当金熠看到,项大诚和项海河父子俩揪着红裤衩的边边,一个劲地夸赞女儿(妹妹)贴心,心情更是一言难尽。
感情不光礼物的数量批发,送礼物的人头也是批发的。
除了无奈好笑,还有些淡淡的失落堵在小金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