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晌午，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窗纸洒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影子。
卫明月这时才悠悠转醒，她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上方的明黄罗帐，尽管认为昨晚是自己在做梦，但身上新换的寝衣，以及那股仿佛身体被凿穿的感觉如影随形，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陛下，您醒了。”
原若雪侧躺在卫明月身旁，他单手撑着脑袋，如水般的目光正轻柔地注视着身边的少女，眼中满是浓郁的情绪。
银白色的长发在他身后垂下来，散在床上，其中有一缕发丝与卫明月的黑发缠绕在一起，仿佛皎洁的月光和深沉的夜色相互交织，难分彼此。
当国师发现女皇陛下醒过来后，那张不食人间烟火般清冷的面容上顿时绽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陛下，现在需要传膳么？”
卫明月没有说话。
昨夜因为国师身上的变化让她一时转不过弯来，现在醒来，她立刻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并不觉得国师会因为自己写的那十几封信便轻易的喜欢上自己，要是有如此简单的法子，怕是全京都的贵女们都会疯狂的写情书，那满天的信封会像雪花般飞向国师府。
既然排除了这个答案，那国师昨夜做出那副情深的模样，再加上他瞬间变白的头发，应该是为了迷惑自己给他解蛊毒。
卫明月深吸了口气，胸口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见女皇陛下不说话，原若雪放轻声音：“陛下，难道是您身体不适，需要臣请……”
耳旁的声音仿佛在提醒自己昨晚发生的事情，卫明月闭了闭眼睛，还是忍不住抬手给了国师一巴掌，“赶紧给我滚！”
因为心中充斥着怒火，那一巴掌她并没有控制力道，结结实实落在国师脸上，将他的脸打歪向一旁，嘴角都溢出丝丝血水。
卫明月下意识避开视线，不想去看他的脸，怕自己心软，随后她冷声问道：“国师昨夜话说的那么动听，怕还是藏着私心吧？”
其实她也明白，昨晚不能全怪国师，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因为她在最后时刻动摇了。
但想到国师是在骗自己，卫明月就忍不住生气。
原若雪以为女皇陛下是在责怪自己昨夜强迫于她，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痛色。
对于昨夜的事情，原若雪一点都不后悔，心中满是得偿所愿的愉悦，他不愿想前世来生，只求今生相守。
而且他知道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得到女皇陛下的心的机会。
如果错过了，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陛下，臣昨夜确实藏有私心，但臣也是为了救陛下。”
原若雪知道现在必须先消除陛下的戒心，不然事情只能会变得更糟糕。
于是，他将女皇陛下中了美人醉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多说自己为了给她解毒做的事情，只是简单的一笔带过。
这并不是他不想让陛下更心疼自己，而是他害怕女皇陛下会厌恶他的身体。
多年来，他为了抵御子蛊对心脏的啃食，曾在体内种下十数种蛊虫，那是连他也几欲作呕的过往，若陛下因此厌恶他，原若雪无法想象自己能否撑得下去。
因为光是设想这种可能，他胸口便有种窒息的痛感。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完毕之后，原若雪收敛心神从床上起身，简单披了件外衫，随后毫不犹豫地跪在床榻前，“臣罪该万死，所作所为已是死罪，但请陛下不要气坏了身子，不然臣千刀万剐也弥补不了。”
说完这番话，他便静静垂下眼眸，等待女皇陛下的裁决，是生是死，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卫明月听完国师的解释，神色不由得怔愣住。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事情的确是有些先兆，在先皇驾崩之前，他曾让自己每个月都必须喝一次补药，但那些补药具体是由什么熬制成的她并不清楚。
而最近身边的宫女太监时不时会夸赞她气色好，卫明月之前还以为是自己补药喝多了，又运动太少，控制不住口腹之欲，所以才会面色红润了些。
现在所有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卫明月顿时明白是自己误会国师了，还打了他一巴掌。
她顿时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国师……朕方才打的疼不疼？”
此时国师白玉般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五道红印子，一看下手的力道就很重，她这纯属没话找话。
原若雪微微摇头，语气认真道：“臣并不疼。”
“陛下给予的所有，臣都甘之如饴，只愿陛下不要厌恶臣，让臣能一直陪伴在陛下左右便好。”
说这话时他心中却在唾弃自己：看吧，他就是如此卑鄙龌龊，仗着陛下心软就得寸进尺，永远也学不会放手。
卫明月闻言蹙起两条秀气的眉毛，心里有些不解。
陪伴在她左右？
一般大臣说这话，不是表忠心，就是自荐枕席的意思。
但以国师的行为，他话里的意思明显两种都有。
可国师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难道他真的对书信情有独钟？
她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出什么头绪来，但……想不明白也没关系。
于是，卫明月忽然开口唤道：“原若雪。”
“臣在。”
仅披着一件薄衫却依旧如仙人临尘般的昳丽青年，目光虔诚的仰头望向坐在床上的女皇陛下，仿佛在望着自己唯一的信仰。
卫明月下意识的避开那道炙热的目光，随后她垂眸看向手腕处的红痣，它散发出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浓烈红光，如同燃烧的烈焰般灼目。
她心中顿时没了疑惑，可能国师就是喜欢书信传情，或许还会偷偷摸摸反复地看她写的信。
这样不着调的想着，她顿感轻松多了。
“好了，你先起来吧。”
卫明月极其自然的拉住原若雪的手，让他也坐到床边。
她的这个动作让原若雪怔怔地出神了一瞬，半晌，回过神的国师抬起眼直直地看向卫明月强调道：“……陛下，臣方才是说想一直陪伴在您身旁。”
卫明月轻轻“嗯”了一声，“朕准了。”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原若雪脸上刻意保持的温和笑容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弯起的唇角仿佛有千钧重物压在上面，一点点被扯平，最后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陛下，请一定不要骗臣。”
“臣已经信了，以后也会信下去。”
“在听到陛下的允诺后，臣现在心中很是欢喜。”
他的嗓音有些颤抖，努力地扬起嘴角，眼底却有破碎的光坠落，将下方布料洇湿出一点暗色的痕迹。
似怕卫明月不相信，他重复道：“陛下，臣现在心中很欢喜，很欢喜……”
卫明月心中哪怕还有一些的疑惑，但看到他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她伸手在国师脸侧轻轻抚了抚，没好气道：“行了，你赶紧给我回去，现在都过了晌午，还待在我寝宫里像什么样子！”
“但臣想同陛下待在一起。”原若雪弯起唇角，依恋地蹭了蹭女皇陛下柔软的掌心，垂下的浓密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了颤。
“谢陛下饶恕臣昨夜以下犯上的死罪。”
卫明月瞪他：“……你还说！”
原若雪阖上双眼，将脸埋在卫明月掌心之中。
也许女皇陛下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若昨晚她没有同意，原若雪也不能确定他会不会放手。
或许，这也是刚刚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