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后,顾信庭顿时面色铁青;平时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神中,此时却是波涛汹涌般激荡着万千情感。
“你竟忘记了我是谁?”
起初当杰杭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未曾置信;可直至今天,亲眼目睹对方眼中的疏离和陌生感时,所有怀疑都烟消云散。嘴唇微启,欲言又止;最终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我应当记得你吗?咱们很熟?”
顾大林的心里猛地一揪,他快步出了病房,一把抓住等在门外的杰杭,“她不认得我了。”
杰杭想再给她安排些检查,苏允却推辞了,说自己没钱看病。
顾大林攥着杰杭的手臂急道:“不管怎么样,赶紧给她查!她连自己都不认得了。费用都算我的账上,务必让她恢复记忆!”杰杭差点被他的力气拽倒。
重新给苏允排满了各种各样的测试,从头到尾顾大林都没有离开过一步。虽说撞的是脑袋,手脚都能动弹,但顾大林愣是硬扛着要亲自抱起放下。
苏允倒是没多说什么,只安安静静享受着他这股子劲儿。
一系列的检查结束了,偏巧这时顾大林出去接了个紧急电话。看着手里的报告,杰杭苦笑,“大小姐别闹了,你再装下去,他会真信以为真把你当失忆患者的。”
苏允微微勾起嘴角,“反正他也说了,一切费用由他负担呢。”
杰杭摇头笑笑,无可奈何。
等到顾大林再次回到病房时,苏允正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似乎连呼吸声都被这沉静所吞噬。顾大林心中顿时一阵慌乱,赶忙冲上前去试探鼻息,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滑稽可笑——以前从未有过如此亲近的机会去细细观察她的容貌。眼前的苏允平静恬淡,与那个曾经泼辣能说会道的形象相去甚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两人就这么凝视着彼此,没有丝毫尴尬或犹豫。
终于苏允打破沉默,“您是谁呀?”
顾大林先是惊诧随即便是焦急万分,只见他匆匆向外跑去喊着找杰杭,留在原地的人则轻笑出声。
这戏码屡试不爽,每每让人为之倾倒。
即便杰杭算是和顾家有关系,但对于苏允之前遭遇的事情多少心存异议。现在苏小姐这样子处理问题似乎也挺合适。
其实早在接到检测单之时,苏允就提前透露风声给了柏大夫。对方虽不愿插手二人纠葛之中,考虑到还有其他病患等待诊治,只好叮嘱顾先生让病人多歇息调养心情不要太过劳神。
听到这般传统养生理念竟出自西医专家之口并未使顾大林生疑,反而更坚定了顺从爱妻每一项需求的决心。
渴了他就忙着端茶送水调节温度,饿了又马不停蹄四处打听适合吃食并亲自照料饮食起居;嘴馋便跑东奔西买回新鲜水果削皮切块喂食入口。昔日风光无限的企业家此刻化作一个体贴入微的护理员陪伴左右。
不到片刻,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一条新信息蹦跶了过来。顾信庭没理睬那消息,倒是苏允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
“老顾啊,是不是你媳妇儿又给你发信儿了?” 苏允一边问着,手里还捏着个未剥完皮的葡萄,抬头瞄了一眼正对面的男人。
顾信庭放下手中的葡萄,轻轻叹了口气:“你记性真差,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家那位还在医院躺着。”
明知故问的苏允微微挑眉,“既然如此,咋不去陪陪她呢?”
男人轻笑一声,将一颗剥好皮的葡萄送到了她的唇边,“这不,我也在陪你呢。”
苏允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就连送到嘴边的甜头也不打算领情,反而打起了盹,想把顾信庭撵走。
谁知顾某人脸皮之厚简直匪夷所思,从前寻也寻不到的人如今却不请自来,总爱围着自己打转。
无奈之下,苏允闭上双眼,试图将此人排除出脑海,沉沉睡去。
等再次醒来时已是夜幕低垂,床边依然坐着那个人。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扭头望向窗外的漆黑夜色,然后才掏出手机查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杵着?”
面对这样的质疑,顾信庭嘴角微扬,“你还知道记得我是谁?”
这时苏允才想起之前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她眨巴了几下睫毛,露出无辜至极的表情道:“你是说那位电话里被你挂断的人?”
男人笑了起来,随即拿出自己的智能手机,在通话记录中找到刚刚那个未接来电递给苏允看。“认出来了吗?这只是我的助手。”
原来是叫陈辛啊
原本以为会是李安玉打过来的。
苏允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接着开始变相催促起他来:“天都黑透了,别让人家等急了吧。我现在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就不劳您大驾相送到门口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如果还不懂意思那就实在太过分了些。
没想到,眼前这位倒是一点面子也不肯给她留。“不必这么见外。我那口子就住隔壁病房,我又没有小孩需要照看,自然得守在这里好好照顾她才是。”
闻言,苏允整个人愣在那里,半晌后终于回过神问道:“你说啥?你没有小孩儿?!”
“对啊。” 顾信庭点头应道,并用疑惑的眼神反盯着苏允,“按你的意思,莫非我还应该有个小家伙?”
怎么可以没有?
李安玉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娃难道是假的?
为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么坦然自若?好像从不存在一样?
躲在被窝下的手掌悄然抚摸上自己的腹部。这里曾经孕育的生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无踪。
想到这里,苏允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难忍,脸色也愈发显得苍白。这一切都没逃过一旁观察的顾信庭的眼。
“怎么回事?哪儿疼?” 他的语气里透露出几分焦急。
声音颤抖中带着些微的虚弱与不甘,紧紧攥着手中的薄毯回答道:“就是感觉有点恶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