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你这么空口白牙地说瞎话,就不怕挨揍吗?!再敢胡说,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欣儿对此颇为懊恼,疾颜厉色地喝叱她道。
“不,我没有撒谎,我瞧见是你干的,就是你、就是你!!”
阿梨听了,只吓得两腿一软,但仍旧反驳说道。
“啪、啪!”
“小臭丫头,让你多嘴!!”
欣儿气急败坏地扬起手来,狠狠地扇了她两个耳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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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欣儿、臭欣儿,你干吗要打我阿梨姐姐?!”
李丹凤拽着她哥哥的衣角儿,正在四处找寻着阿梨,远远地瞅见了这一幕,便连忙怒目圆睁地跑近前来,用力地踢了欣儿一脚,昂首喝问她道——那李丹凤今年只有八岁,其个头儿,自是要比欣儿矮上了许多,这一脚,便恰好踢在了她的胫骨之上。
“启禀公子、小姐:阿梨这个小丫头片子,刚刚打翻了汤罐儿,污损了二夫人的衣物不算,且还企图嫁祸到奴婢的身上来,一个劲儿地抵赖、犟嘴;”
欣儿疼得五官都扭曲变形了,却是并不敢出言抱怨,兀自笑眯眯地施礼解释道:“奴婢实在是气不过,这才作了两下儿微薄的惩处。”
“啊,什么?!......你、你......哼!!!”
阿梨十分无辜地挨了两个耳光,复又被她如此的狡诈污蔑,不禁泪花闪烁,张口结舌道。接着,便扭头儿瞅向了柯芙蓉,期盼着她,能够同样地为自己仗义执言,辩明真相。
谁知那柯芙蓉听到欣儿临敌倒戈,另将矛头,对准了阿梨而去,顿感雨过天晴,只顾忙不迭地,朝着李明德那边儿眉目传情,大送秋波,哪儿还肯理会她呢?
阿梨在极度失望之下,越发口吃得厉害,只是:“你、你......我,她、你......”地乱咬着舌头,搅拌个不清。
“嗐,蠢丫头!多大点儿事儿啊,你也犯得着这么急赤白脸,大动干戈的!你去告诉管家,就说这些衣物,都是我和丹凤弄脏的,不就得了吗?!”
李明德却在一旁看得哈哈一笑,训斥欣儿说道。随即,就弯腰牵起了阿梨的手臂,蔼然问道:“来,小鬼头,跑了这么久,你一定口渴了吧?咱们进屋儿喝茶去。”
李明德才和阿梨言毕,便猝然瞥见了,那柯芙蓉冲着自己,媚眼如丝、似笑非笑的模样儿,不由得心中“忽悠”的一荡,急忙移开了目光,暗自思忖道:“这位柯姑娘体态窈窕、螓首乌发,相貌倒是极美的,只可惜太过轻浮,不够端庄。”于是脸色一沉,携领着妹妹和阿梨,一起进屋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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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么眼波盈盈、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可是,他为何反倒流露出了十分腻歪的神情呢?”
柯芙蓉神情郁郁地返回到司衣库,客客气气地打发走了桐花儿,一下子跌坐在了藤条矮榻上,心内好生苦闷道:“相比之下,他对那个小丑丫头,倒是温和得多了。莫非......不、不,阿梨只是一个小蠢丫头罢了,应该不会的。”
柯芙蓉如此神态怔怔地胡乱揣测了一阵儿,猛的一抬头,发现李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儿溜了进来,正自贪婪地凝望着她,一串儿又一串儿的泪珠,顷刻之间便滑落下了脸颊,黯然神伤道:“为什么,他不能象李全这样儿地迷恋我呢??难道,我还不够美吗?!”
李全见状,既不敢唐突靠近,伸出手来,帮她揩掉泪水;更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地伤心、难过,只急得抓心挠肝地,不知如何是好。
“李全哥哥,依你看来,我的姿色,算不算是姣美过人,略胜其他女子一筹呢?”
柯芙蓉默默地饮泣了片刻,自行擦去了泪水,如此幽然叹息道。
“何止如此啊!芙蓉妹妹,你分明便是这人世间,最美丽、最娇艳的女子啊!”
李全手按着胸膛,诚心诚意、销魂蚀骨道。
“嗯......,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柯芙蓉凄然一笑,缓缓说道:“偏偏从小到大,我自家的爹娘和兄长,却是不断地嘲笑我,长得丑陋不堪——你说,我该相信谁的话呢?”
“芙蓉妹妹,你别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李全先前早已从他的父亲那里,获悉了她的种种过往,此际,复见她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心中不由得疼惜万分道:“他们那些禽兽一般的行径,早晚有一天,会受到报应的!”
“报应?!呵呵呵......怎么,这人世间,果真还有报应一说吗?我却是不信。”
柯芙蓉猛地瞪大了双眼,嗤鼻冷笑道。接着,就慢慢地垂下了脸庞,低声说道:“李全哥哥,如你所言,我的确是风姿绰约,艳冠于百花之首——那明德公子他,为何就不喜欢我呢?”
“我说妹子,你就别做春秋大梦了!”
李全听得醋意大发,一甩袖子道:“人家明德公子,如今忙着要娶的,乃是一位皇族门第的千金小姐,又岂能瞧得上,象你这种身份的丫头呢?!你呀,还是安分一些的好~!”
“哼,但是我柯芙蓉,却偏不认命!你信不信,我日后早晚会嫁给一个身份和才貌,都远远超过于他的健全男子,一生坐拥荣华富贵——你且先记住我的这句话好了!”
柯芙蓉“扑腾”的一下儿,奋然跃起,血红着眼睛,昂首锐声道。
“嘁,象那样儿的人,又岂会真心待你~呢?!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李全撇嘴不屑道。
“李全!试问天地间的哪一个男人,能对我这样儿,如花似玉、明媚俊秀的女子,不假颜色、无动于衷呢?!除非,他是患有痴傻之症,又或者是龙阳之癖!”
而柯芙蓉则报之以轻蔑的一笑,咬牙切齿道:“我发誓,总有一天,我柯芙蓉,一定会让每一个见到我的男子,都臣伏于我的裙裾之下,任我驱使!否则......否则,我就宁肯杀了他们!!!”
那李全听柯芙蓉的这一番话语,说得甚是狂妄、凶残,不禁浑身发寒,毛骨悚然,心中凛然生出了几许畏惧来。然而,只要一看见了她的如花脸庞,便就又自甘沉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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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飞逝,年轮如辙,光阴瞬息已至,李明德婚后的月末。
这天过午,李丹凤和乳娘,犹还在卧室的内、外两侧,一齐沉睡未醒,而与李丹凤同室起居的阿梨,却是始终都没有困意,只是眼睁睁地枯视着屋顶发呆。最后,索性便悄悄地爬下了床铺,绕过坐在每一道院门内侧,低着头打盹儿的丫环、小厮们,轻轻地从侧门离开,李丹凤早就分宅独居的这一座,四进的院落“蔷薇苑”,四处溜达着,散心去了。
阿梨一路兜兜转转地,顺着“蔷薇苑”门外的背阴小巷,观花赏草、信步游玩,不知不觉间,越走,越是遥远。不料那卫国公府的面积,极大、极阔,光是这内宅主居当中的附属院落,便已然有二、三十座之多,其门户间穿插接衔的各种径巷,更是相当地曲折纷杂,四面、八方皆通,若非是熟识之人,根本就难以分辨。因此,阿梨没过多久,便迷失了方向——等到她掉过头来想要回去时,竟然已经找不到归途了,遂只得一边儿东张西望,一边儿继续前行。
那晚春的阳光,业已逐渐携带了几分毒辣的味道。阿梨徒手行走在烈日之下,很快便被晒得七晕八素,满脸都是油汗,突见街道右侧的一处,四四方方的清静小院儿,门户大开、空无一人,且内中的十几株石榴树,树荫森森,枝叶密布、花蕾娇艳,令人一见之下,顿觉炙热尽消、心旷神怡,就连忙一溜烟儿地跑了进去,呆在树荫底下,暂避烈日。
“唉,不对、不对!小姑娘,你所书写的这些文字啊,不仅笔画儿顺序,全然地颠倒、交叉,就连字体,也是不行不楷、歪歪扭扭的,很是不成体统。”
阿梨捏着一小块儿石头,兴致勃勃地蹲在石榴树下,涂涂写写、乱描乱画,正自写得心花怒放,忘乎所以,却猝闻耳畔,有人朝着她蔼然叹息道:“再者,这个‘周、吴、郑、王’的‘郑’字,左首少写了一点儿,乃是一个错字。”
阿梨觅声望去,瞧见那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位曾经在黄河水底,救出了“美貌姐姐”的无名夫子,联想到当日船老大的话语,便急忙站起身来,施礼称呼他道:“神仙公公!”
“公公?!老夫就连儿女都没有一个,又哪儿会冒出来象你这般大小的孙女呢??”
无名一时哑然失笑,背负着双手,自嘲地说道:“况且,我也不是什么神仙,你还是直接叫我夫子好了——小姑娘,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启禀夫子:我叫阿梨。”
阿梨如实禀报道。
“嗯,阿梨......,名字倒是挺特别、挺好听的。”
无名点头说道:“小阿梨,你以后在写字的时候儿,务必要记住依照笔画儿的先后顺序,尽量书写得端正、舒展一些。另外,‘郑’字的起笔,是两点儿而非一点儿。”
“请问夫子,这里头,哪一个是‘郑’字啊?”
阿梨好奇问道。
“咦,怎么你只会写字,不会识文吗?喏,是这个。”
无名对此深感纳罕,先是用手指点着“郑”字给阿梨看了,复又“啧、啧”称奇道:“那位教你的人,也未免太疏懒了一些吧?!”
“没有人教我识字啊,夫子。这些呀,都是别人练习过的大字,我偷偷地看过之后,自己记住的。”
阿梨却是否认说道。
“哦~,那就怪不得了!小阿梨,你的记性显然不是很好啊,呵呵呵。”
无名愉快地笑道。
“不是的、不是的,夫子!我的记性,天下少有,他是怎样写的,我就是怎样记的,一丝一毫都不会出错儿!假如歪斜或者有错儿,那也一定是他,原本就写得不对。”
阿梨的心中老大懊恼,只急得捶胸顿足地争辩说道:“真的,夫子!所有的字迹,只要我稍微地瞥上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的。”她见无名面色和蔼、平易近人,故而心情十分放松,唇灵齿便,极为通畅,半句都没有口吃。
“噫!你这个小娃娃,竟是如此的争强好胜,不甘人后!”
无名见状,颇觉有趣,便颔首微笑道:“你且不用自吹自擂,这内中的虚实啊,咱们一试便知。”就也低下头来,捡起了一粒儿石子,用欧体的正楷,简单书写了“阿梨”二字,让她逡巡片刻后,旋即抹去道:“喏,小阿梨,你写来我瞧啊。”
阿梨却毫不迟疑,立时流利书写道:“阿梨”。
“嗯,这个小姑娘的记性和模仿能力,果真远胜于一般的孩子。说不一定啊,还真是一个可造之才。”
无名侧首细细地审度,视其“阿梨”二字,写得中规中矩、似模似样儿,仿佛是在双勾映摹自己的宫格字体一般,只是笔锋略显稚嫩、软弱了一些;且这一次的笔画儿顺序,也尽皆对了,心内诧异非常,禁不住重新地打量了她几眼,暗自忖度道。
“请问夫子,这是两个什么字啊?”
而阿梨犹自在持“笔”殷殷追问他道。
“它们正是你的名字:阿、梨。”
无名不由得莞尔一笑道。
“哦......阿、梨;阿梨、阿梨!”
阿梨“哦”了一声,郑重其事地重复念道。随即,就拍手嬉笑着,不胜欢呼雀跃道:“噢——,噢——,我认识自己的名字啦,我认识自己的名字啦!!!”
“喂,小阿梨,你这才只认识了两个字而已,也犯不着这么得意吧?!”
无名略略斜睨着阿梨,撇嘴取笑她道。稍事沉吟,又继续书写了“怀(怀)”、“凤(凤)”、“应(应)”、“类(类)”四个字,写完一个,便擦掉一个,然后,促狭地对着阿梨笑道:“来,小阿梨,你倒是接着来呀——这四个字,可比你的名字要复杂得多了,我谅你一时也记不清楚。”
“嘁,这有什么难的?!”
阿梨也同样撇嘴应道,轻轻松松地,便依次写出了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