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蜃楼,白起仿佛踏入一片隔离于现实世界的精神领域。
周遭的光影渐渐黯淡,空气中似乎充斥着无数絮状的灰尘,随着缓慢的流动而托得四周变得越发暧昧不明。
他的每一个呼吸仿佛都被这片如幽境般的空间所滤净,从而感觉到一种既空灵又压抑的悸动,自足下蔓延至心底。
韩信和韩馥谨守在白起左右,他们的目光中带着一样的沉重。
即便是刚毅如韩信,也感受到一种来自四面八方无形的压迫。
韩馥则皱起眉头,试图分辨环境中的诸多变化,她的直觉告诉她,这蜃楼内所暗藏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这时,白起脑海中的思绪被一丝奇异的召唤打断。
他猛然顿住脚步,意识到前方有一物正隐隐发光,那是一个古老的铜镜,矗立在迷雾之中,镜框上雕刻着繁复而神秘的花纹。
镜面映射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是他自己,却又如同梦游般遥远。
白起不禁心头一震,步步走向那铜镜。每一次靠近,他心底的不安便如潮水般涌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注定会在这面镜子前被揭示。
他的额角渗出一层薄汗,在这诡异的氛围中,他开始意识到,这面铜镜所带来的绝不仅仅是反映现实的影像。
铜镜中,他的影像忽而模糊不清,又极速变幻。
一时间,战场的杀戮场景如走马灯般交替显现。
无数的砍杀,无数的呐喊声竟然回荡在他耳边,那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是他一度封存于记忆深处的噩梦。
第一幕,是他在长平之战中所见。那些奔腾的战马和倒下的敌军,每一幕都如真似幻。
但最令他痛苦的,是那些因他的决策而失去生命的将士,他们的面孔狰狞而又悲痛,仿佛在诉说着未能成全的冤屈。
“白起,你为何如此冷酷无情?”一个低沉而缠绵不散的声音竟然自他背后响起,仿佛只是忽然而至,却带着深深的谴责和质问。
白起浑身一震,环顾四周,但并未见到任何问话之人。
他心知那只是幻影,却不能不触动心底最深的痛。
昔日随他一同征战沙场的幻影朋友们纷纷显现在镜面,目光中的失望与控诉让他心里犹如刀割。
面貌各异的身影在铜镜中闪烁,水波般的镜面渐浸润在朦胧的泪雾之中。
任何一个人的出现,似乎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段回忆的刺痛。
“那些都是个中无奈。”白起低声道,眼中泛起一丝柔和而又坚定的光芒。
他试自己同自己的内心对峙,告知当年的每一个决定虽有争议,却皆无悔。
他曾以无数人之性命换取胜利之光,他既是胜者,也是悲者,但那是一个将军不能推卸的责任。
在过去无数个夜晚,不曾消退的良知总是不断质问他,但白起却从未因此犹豫。
铜镜中,场景再度变化,出现了一个他极为熟悉的面孔,那是李斯。
他站在杀戮墟中,含笑而指,目光似狡黠又如同无情,仿佛在轻描淡写地撕裂着过去的一切。
李斯的脸庞渐渐与战场上其他无数敌人的相貌重叠,骄傲而又森然“你我终敌,命运如戏,何必执念?”
李斯的声音环绕不去,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音。
白起默然不语。他知李斯正是他心中最深沉的宿敌,只因彼此之间仇恨不断重演,才使得前世今生成为无尽纠葛的挣扎。
而今,面对幻影中的李斯,他无意再讲述因果,而是让心中那已熄灭的仇火产生微妙的变化。
此时,韩信同猛然醒觉上前一步,手中古玉散发着清晰而深邃的光芒。
从铜镜边缘传来的光雾将两人包围,他轻轻握住白起的肩膀,以沉默无言而坚决的陪伴彼此,再如何恶劣的战斗情境里,兄弟情义不曾稍减。
韩馥则蓄力拉弓,将一箭贯注于炁流之上。那利箭如闪电划破空气,直击铜镜中心。
就在箭矢注入瞬间,镜中幻影骤然停留,失去了鲜活的色彩与变化。
她坚定而目光炯然,使周遭似乎氤氲了几分暖意。
正是在这种安宁与温情的交错中,白起感知了一条与心魔真正和解的潜在道路。
那道途虽然仍隐匿于混沌的霾中,但他坚定迈步,勇敢横跨而行。
随贴着心跳的沉稳与激荡,他再迈出一步,面向铜镜。
受到那轻微的裂痕在镜面之上的细微震动,恍觉内心的壁垒被无声攻破。
渐渐地,铜镜内的起伏不定化作一片纯净的白雾,将周遭景象弥漫包,无数敌人、画面、对话消散而去,变作无声的烟和雨。
自此,白起心灵深处的绮念与仇怨再不纠缠,从而凸显出如山如石般的入定宁静,真诚而直的心灵光辉照亮四周。
他望向从铜镜中开始萌动的光线,如同泉眼深渊般捧出炽然而遥远的未来。
不久,那铜镜在微微震动中,终于破裂,碎片作散四溢而去。
裂缝中光华流淌,涌出一道似如喷泉的长虹,连缀通向未知的泉眼之境。
那是通往未来,通往炁海的启示,挑战也同样扑面而来。
他深吸一气,却不再是旧时的仓促动摇,而是发自新生信念的高昂。
无论接下来是怎样的道路,他皆会以无惧的态度面对。
白起,韩信与韩馥,三人一向前踏去,迎接崭新的征程。
周遭炁流静谧如夜,而心灵之光在炁蜃楼的幻影中屹然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