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剩的柴火分配完成,一直恒温的山长卧室内,最后一丝暖意消散彻底。
裴山长正听学监汇报书院里的情况,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拧成一股麻花。
“食物和柴火都见底了,学生们情绪还算正常,我已经安排人铲雪,可风太大,雪又急,进程很慢。”
说到这儿,学监不由得又埋怨起来。
“今年的大雪奇怪得很,按照往年如今已经入春了,早该是冰雪消融,柳条抽枝的暖和天气,您再看外头,黑云压城,漫天大雪,不知道的以为撞见鬼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裴山长放下笔,等着纸张上的墨迹干涸,“事出反常必有妖,大雪封路固然艰难,我更担心雪停之后……”
“您是怕雪化了,会引发洪涝?”学监摆摆手,肯定道,“这您大可放心,您刚来咱们镇上,可能不知道,六合镇的堤坝是前年新建的,当时动用了十里八乡,好几万劳动力,听说建造得坚固又耐用。”
裴山长笑笑没说话,真要没半点问题,他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山长……山长”
奶呼呼的娃娃声,从门口位置传来。
祥云扶着门框,露出半个黑黢黢的脑袋和粉白粉白的脸蛋子,正忽闪着大眼睛往里瞅。
“阿宝?天这么冷,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裴山长赶紧上前抱她进屋,不用说,一摸小手比他还冷。
林老太手上端着药碗,一溜烟功夫,刚学会走路的孙女,不见人影,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又跑去找山长了。
虽知道孙女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可她心里就是担忧,时刻提着心,生怕不注意阿宝摔倒在雪堆里。
外头的雪堆得比她都高,摔进去了,大雪再盖上去,把孙女埋进去,她不得哭死。
林老太一进门,果然看见孙女坐在山长腿上,小眼珠子盯着桌面上的一幅画,聚精会神,半点没察觉她有多着急,一时气得厉害。
“你想急死奶是不是?会走路了不起了,看不住你了?”
抱起来,朝屁股就是一巴掌,一下还不消气,又添了一巴掌,直到祥云哼哼唧唧喊疼,也不肯松开。
祥云跟条泥鳅一般,找到机会窜下地,小短腿蹬蹬蹬在屋子里跑,看得裴山长诧异不已。
他要是没记错,半个月前,这还是位走路都能左脚绊右脚摔倒的小女娃,才多久啊,已经能跑了?
小孩子长得这么快的吗?
裴山长没成婚,家里却有不少小辈,没一个能跟祥云比,两岁前能跑起来,家里人都得烧高香拜祖宗了。
哪怕是京里那位以早慧成名的小侯爷,当年也是到了一岁半的年纪才会说话走路的。
他一向爱才,又是真心喜欢祥云,忙上前将女娃娃护在身后,捂着胸口表示。
“林大夫,我昨晚入睡不安稳,总觉得胸口闷闷的,您再帮我把把脉吧?”
知道山长是在给孙女开脱,他都这么说了,林老太当然的答应,
一通检查下来,非但没病,反而神清气爽,对比半个月前病恹恹,受点寒风就浑身打颤的样子,裴山长简直能说是改头换面。
可毕竟也是伴随二十多年的旧病,想彻底根治尚需时间。
只要日后照着方子抓药,服用一两个月,再有个一年半载精细调养,惧寒的毛病定能治得干干净净。
裴山长最清楚自己的身体,连日来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对林老太的感激之情说再多不足以表达,最后都幻化成实质性的金银,塞进祥云小口袋里。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有钱人,真的很喜欢打金子。
金子做的小金猪,一捧一把的金瓜子、金核桃,还有栩栩如生、雕工精巧的金叶子。
半个月功夫,足足攒了十几两,祥云差点没把嘴笑歪了。
要不是现在大雪封山,她恨不得赶紧到钱庄兑换成银票。
不是她不喜欢抱着金子睡觉,而是金子太显眼了,藏起来不定心,带在身上又太重,不如交子方便。
正想着什么时候外头的大雪能停,书院小厮急急忙忙冲进来。
“不好了山长,积雪太重,好几处屋子因为建造时间久,塌了!”
“有没有压到人?”
裴山长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套上披风,就要往雪地里跑。
林老太扯过衣架上的披风,跟在后头追:“慢点,套上件衣服,病还没好呢,哎……”
风声太大,再多的喊声都被吹散。
手上的披风却被一抹熟悉身影夺过去,林四郎只来得及喊了声:“外头冷,娘快带阿宝回去吧。”整个人跟宋章一起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六合观的屋子都是青砖白瓦做成的,加上大雪覆盖,砸下来轻不了,但凡屋里有人,肯定得受伤。
祥云赶紧拉着林老太往回走:“奶……走,药……”
林老太立刻明白孙女意思,抱起她往住处跑。
雪天路滑,加上视线受阻,救援工作不好做,好在书院学子齐心协力,终于在夜晚来临前,将伤患全部救出。
一一送到林老太屋里等救治。
七八个受到皮外伤的敷了药,被安排到其他宿舍休息。
断了胳膊腿的,情况稍微复杂些,要有人盯着以免伤口加重,好在书院本身就有院医,不然林老太真的分身乏术。
还有一个最严重,虽没有特别明显的皮外伤,但口腔一直有血吐出来。
等第三次吐血时,连林老太都束手无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