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青年长身玉立,在朝堂上对峙着,一温润如玉,一肃杀冷冽。
群臣不自觉后退一步——
季首辅露出这样的样子,便是要拿人磨刀子了。
而九将军周身的杀戮气锋利如刃,压迫的人不敢抬头。
这朝堂哪里还像朝堂,分明是修罗场!
可是季袅既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九霖,眉眼温和如水,仿佛当真将相和睦。
九霖心底的怒气愈发澎湃。
这个混蛋,这个笑面虎,他什么意思!
见了自己,就这么笑眯眯的一句官话吗?
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然而龙椅上的太初帝似乎没有发现眼前两人眉眼间暗藏的波诡云谲。
太初帝畅快地笑起来:“好好好,季卿与大将军如此和睦,朕心甚慰。”
“传旨,晚上朕在重华宫夜宴,为大将军接风,各位爱卿都要参加。”
“退朝吧,季卿,你随朕来一趟。”
太初帝说着起身,苏如意忙上前搀扶着他往后走去。
年轻首辅闻声拱手领旨:“臣遵旨。”
季袅人如其名,腿长腰细,优雅袅娜,颇有风姿。
朝臣也纷纷散去,只有九霖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那看起来单薄柔弱的青年抬脚跟着小内监往后殿走去,眸色中暗光涌动。
季长烟,好一个季长烟!
……
……
季袅从皇帝的寝殿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
不再是那身绛紫色麒麟官服,一袭白衣胜雪,看着朴素,但若是有人认得布料,便知道那是寸丝寸金的云锦,用银线织了江崖海水纹,暗银色麒麟昂首踏波的图案甚是精致。
青年首辅衣着繁复华贵,腰间精致的狻猊滚绣球缂丝香囊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
远远看去,恍如一树梨花,高洁唯美,不落尘埃。
九霖看到他走出来的时候,眸色一暗。
去内殿谈什么了,出来还需要更衣?
青年将军盯着季袅衣领下露出的一点红色,心底怒意翻滚。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怒意从何而来。
九霖紧紧攥着拳头,克制着那烧的他心底灼痛的怒意。
季袅觉察出有目光看向自己,抬起头来。
见是九霖,他笑了,笑若中秋月华,皎洁清澈:“九将军,一起去宫宴吗?”
青年首辅笑着问,言笑晏晏,儒雅温和,看不出丁点儿密信中所言的奸佞阴险之态。
九霖冷笑一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闪着讥诮的冷芒:“季首辅眼中居然还能见到旁人,倒是稀奇。”
季袅温和儒雅的笑容不变,就连声音里都没有丁点儿恼意:“九将军为国之柱石,季袅纵然双目全盲,亦不敢忽视将军。”
去他妈的笑面虎。
九霖在心底咬牙骂了一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季袅看着青年将军龙骧虎步的身形,唇角挂着笑,眼底却覆上一层落魄。
九霖九明霁,如高悬九天的明月,哪里是他这种一身罪两手血的恶鬼所能肖想的。
片刻,他摇了摇头,跟了上去,不紧不慢地和九霖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
就当他,不要脸吧。
于是,合宫的宫人看到从来孤身独行的季首辅安静地跟在九将军的身后,表情平和淡然,诡异的透着乖巧和温驯,全都惊掉了下巴。
季首辅乖巧?
季首辅还没把九将军的头拧下来,那都是忌惮九将军身后的四十八万大军吧?
……
……
重华宫夜宴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
犀箸厌饫久未下,御厨络绎送八珍。
雉扇朝车回紫陌,燕娥低鬟奉卮酒。
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
……
宫宴上,珍馐美味络绎上桌,朝臣们按官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欣赏着丝竹舞乐,脸上尽是满足。
季袅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只是随意吃了几口清淡小菜,便不动筷子了,只是看着场上的歌舞,嘴角噙着笑容。
九霖抬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季袅。
季袅生的很好看。
眉如墨画、唇如涂脂,皮肤白皙剔透,在灯光下仿佛泛着一层柔光。
一双凤眸狭长,却偏偏总有如烟如雾的笑意,仿佛蕴着秦淮河畔的月光,朦胧中皆是清雅的风情。
或许是因为读多了书,无论听了多少这人是个奸佞小人的传言,见到他时,总会不自觉地被他那身儒雅温润的书卷气吸引。
歪在龙椅上,靠着隐囊的太初帝忽然喊了季袅一声。
季袅微笑着起身,俯身行礼,姿态柔顺,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线条优美流畅,一点的红斑清晰可见。
太初帝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爱卿坐下,行什么礼,朕不过喊你一声。”
季袅谢恩坐下,正对上九霖冷冰冰的目光。
他冲着九霖笑了笑,又去看歌舞了。
淫词艳曲、靡靡之音,有什么可看的!
九霖忽然站起来,端着自己的酒杯走到季袅面前:“季首辅,霖初回京中,还未曾与季首辅好好认识认识,就以此酒敬季首辅一杯。”
季袅愣了愣,微笑着端着酒杯起身:“季袅谢大将军厚爱。”
九霖冷笑一声,端起酒一饮而尽。
季袅看着手中的白瓷酒杯,咬了咬牙,也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呛的咳嗽起来。
一旁的宫娥连忙上前为季袅顺气,季袅摆摆手,让人退下:“不碍事。”
他说,声音温和。
宫娥依言退下。
九霖从季袅桌上拿起执壶,又倒了一杯酒,顺手给季袅也满上:“第二杯,敬季首辅勤恳忠正。”
季袅端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九将军……”
可九霖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仰头饮尽杯中酒。
季袅咬住下唇,犹豫了片刻,也跟着喝了。
九霖又续上了第三杯。
季袅被呛得连连咳嗽,眼中流出泪来,一双凤眸都有些迷离:“将军……”
九霖并没因此放过他,给他倒了第四杯酒……
季袅的脸都红了……
群臣震惊地看着九霖一杯酒又一杯酒的往季袅口中灌,都呆住了。
那可是季首辅啊!
滴酒不沾的季首辅!
就算陛下都没让季首辅喝过酒,大将军他怎么敢!
喝到第七杯,季袅再也控制不住,捂住嘴歪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年轻的首辅摆了摆手,喘息都有些粗重:“喝不了,九将军,您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