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压呼啸而过,一瞬间便将地上隆起的地方移平,宿辞被撕成碎片的尸体不知所踪。
戟颂看着手中的刀刃,缓缓地抚上冰冷的刀身,若有所思地低声道。
“师父,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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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上,此时神守已经将盆中的热水放好。
岚坐在浴盆之中洗浴,这一澡洗得异常漫长。
她想将自己身上所有被玷污的地方全都清洗干净,但是这将近两年的痛苦记忆依旧存活在她的脑中,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岚坐在浴盆中啜泣,眼泪不断地落在水中,水面朦朦胧胧地映照出了她的脸。
哭泣之余,她的目光移到一旁放置的衣裳之上,心中泛起了一丝宽慰。她知道祭司原本不用到长河地入口的,但是他去了。
他送去的这件衣物不仅是为了给她遮羞,还有代整个长河地向她表示对她的接纳。
她心中感激万分,同时对祭司的思慕之情更加强烈。
虽然她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但是她依旧是可以见他的,倾尽全力去维护他身为大祭司的圣洁和威严,便是她表达爱意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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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吃串吗?”
戟颂抱着大刀,盘着腿坐在一旁问道。
这几日她削了神宫里一棵树的枝干,做了一个刀鞘,做工虽不是特别精细,但是作为一个刀鞘来说的话已经足够了。
床边的雕花架子上,一袭金簟衣静静垂挂,那细腻的纹理与璀璨的光泽,在朦胧的光线中散发着月光般温润的光泽。屋内静谧无声,唯有轻柔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微微荡漾。
发觉对方没有动静。
戟颂将手中的一截细枝扔他脑袋上
祭司身着宽松的寝衣躺在床上,被砸了一下之后拿起细枝,缓缓坐起身来。
随着他的动作,上半身的被子如流水般悄然滑落,露出一片如冰肌玉骨般莹彻的脊背。
那肌肤恍若细腻的白瓷,泛着柔和的光泽,在微光的轻抚下,更显清冷与矜贵。如瀑的银发肆意散落,顺着他的肩头蜿蜒至腰间,丝丝缕缕,仿佛流淌的银色月光。
虽是个日日舞文弄墨,做法施法的祭司,但身体却不似那般瘦弱。平日里被宽大的袍子遮着看不出来,但现在,那精壮紧实的躯体轮廓一览无余。
他抬手,用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动作间带着几分晨起时的倦意。随后,他目光淡淡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戟颂,那眼神仿若一汪平静无波的幽潭,此时弥漫着淡淡的怨气。
“不去。”
“那,行吧。”戟颂平静地应了一声,抱着大刀安静地坐着。
祭司重新躺下之后却没了睡意,抬手,床头的金簟衣由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送到了床上。戟颂看他是要穿衣裳的意思,想起了回避,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着外面。
在祭司的居所外面,戟颂看到了那位名为岚的先知。
这几日她总在祭司的居所附近徘徊,不知道想干些什么。
戟颂正疑惑地看着岚,忽然与岚视线相接——
岚看到戟颂之后,眸中闪过了一丝错愕。
祭司不知何时已经将金簟衣穿好了,走到戟颂旁边,伸手将窗户关上。
窗子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响声,阻断了戟颂放在与那女子交汇的视线。
戟颂收回视线,看向了祭司。
祭司整了整衣襟,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寝卧。戟颂面无表情地看着祭司的背影,跟随祭司来到了书房。
书房还是与平日一样整洁,祭司坐在桌前,拿起笔架上的一支毛笔,轻蘸墨汁。戟颂跟着他走到旁边,见到他面前的纸张之上写了些密密麻麻的字,戟颂拿起桌上的那张纸看了看。
“这上面写的什么?”戟颂问道。
祭司抬头,一双幽蓝色的眸子看向戟颂:“不识字?”
“嗯。”戟颂应了一声,“之前也学过几个,忘了。”
之前寄信的时候,全靠借别人代笔。
祭司拿着手中方才蘸上墨汁的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两个字,移到戟颂面前,让她看。
戟颂拿起细细端详了许久,问道:“什么字。”
“你的名字。”祭司简而言之。
戟颂不假思索地说道:“白曳二字,原来如此难写么。”
“这二字是戟颂。”祭司看着戟颂说道。
戟颂神思恍惚,略有呆怔的目光缓缓转移到祭司脸上,神情好似是在说——
真的假的?
祭司一瞬不瞬地看着戟颂——
我有必要骗你吗?
戟颂在看到祭司的目光之后,片刻后转移到一边。
她沉默许久,将手上的那张纸轻飘飘地放回到桌子上,无言走到了一张椅子旁坐下。
“如果你真的通晓世事的话,那你应该知道,戟颂已经死了。”戟颂眼中幽静,暗自握住微微颤抖的双手之后,向后靠着椅背,语气平静地徐徐说道。
戟颂在鬼阵布下的幻境之中,亲手掐死了年幼的自己。
她从未感觉到后悔,事实上,她希望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她希望自己真的能够回到过去,找到过去那个还对未来抱有幻想的自己,杀了她——既是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是结束后来一系列的折磨和身不由己的处境。
祭司凝视着戟颂良久,忽地起身向外面走去。
“干嘛去?”戟颂问。
“你不是说吃串么,不吃了?”
戟颂急忙起身跟上,感慨这家伙对人好,却不懂得说句好话。
“这个时候,大祭司要是能客气一点,会更让人高兴。”
“我为什么要让你高兴?”
“……”
浑身上下,这张嘴真是梆硬。
祭司听到身后没了声音,心头泛起一丝异样,回头看去,看到戟颂正盯着他。
“大祭司,你以后最好别和别人亲嘴。”
祭司听闻,眼中泛起一层波澜。
“怎么?”
“你这张嘴太硬,容易硌到别人。”
“……”祭司停下了脚步,眼中流露出了罕见的敌意,“怎的,上次硌到你了?”
戟颂感觉到了某人眼中寒光乍现,但她尚不明白祭司说这话的原因。
“什么?”
祭司看着对方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
“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祭司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当即回身,打算打道回府:“算了,不去了。”
“诶?别啊!” 戟颂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地伸出双臂,如藤蔓般一把搂住对方的腰。
她的双手紧扣,仿佛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钻回自己的巢穴。
她使出浑身力气,将他往外面拖去,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行了行了,当我没说,走吧……”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哀求,像是在极力挽回自己出去解馋的机会。
天天和这无欲无求的祭司在一起,像坐牢一样。
好不容易有个出去吃东西的机会。
祭司脸上写满了不情愿,眉头微微皱起,形成一个浅浅的 “川” 字。他的双脚在地面上拖沓着,试图减缓被拖行的速度。尽管如此,他还是身不由己地被戟颂拽着前行。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戟颂紧搂着他的手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许。
那个轻如羽毛却又重若千钧的吻,宛如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自那之后,无数个夜晚,他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每一次闭上眼,那温热的触感便会涌上心头,令他沉浸在回忆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然而……
她却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神色如常,对那个吻全然没有一丝印象。
这让他心中既感到失落,又有些许不甘,仿佛那一切只是一场独角戏。
……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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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在外面站着,看到祭司被戟颂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