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觉得最近的事态朝着诡异的方向去了。
她想着拿镯子走黄太的人情,手镯就出现了;前几日还在酒桌上为难阿洲的黄继发,此时此刻正打电话恭恭敬敬邀请她吃饭,
虽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可虞念总有种感觉,这黄继发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听黄继发笑呵呵说,“厂房那都是小事,不知道虞小姐能不能赏个脸,我想跟虞小姐谈件事,当然,也包括厂房的事。”
看吧,她预感果然没错,厂房的事只是捎带脚。
问具体的黄继发也不在电话里说,死活要见面聊,虞念思量少许,应下了。
黄继发约了北市一家挺难约的餐厅,主打官府菜。之所以难约不是因为客人多,相反,这家餐厅每晚只接待五桌客人。
餐厅是在一处四合别院,藏于胡同的深处,大门掩在郁郁葱葱的老槐背后。先不说餐厅年头有多久,就光是门前的这棵老槐那都数百年了。
别院是由一处王府改的,环境可见一斑。五个包房分别又有自己的小庭院,散落在别院的角落,相互不打扰,又有美景可欣赏。所以想要在这里约上一席那可不容易。
这里的美食更不用说了,厨子都是会做宫廷御菜的,那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最正宗的方子。
所以黄继发能约到这里,要么是常客,要么这里有认识人。
虞念和虞倦洲同来。
她考虑周全,在身后出谋划策还可以,但就目前的项目运营来说她的经验欠佳,具体情况还需要有虞倦洲在场才行。
黄继发没料到虞倦洲会来,面色怔了一下。
瞧见他这反应,虞倦洲和虞念就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之前的判断没错,黄继发根本就不是冲着厂房的事来的。
但怔愣归怔愣,等黄继发很快反应过来后别提多热情了,主动起身来迎他们落座。看得虞念心生感慨的,这家伙有学川剧变脸的天赋啊。
落座,黄继发主动斟茶,笑呵呵说,“今天没想到虞先生能来,咱哥儿俩喝点?”
虞倦洲笑,“喝点就算了,黄总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酒量差点意思。”
黄继发闻言这话后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忙说,“上次怪我、怪我,虞老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那是一见虞老弟就想起了虞老先生啊,哎,所以情绪一上来就喝多了。”
从虞先生改口虞老弟了。
“能理解。”虞倦洲不动声色笑了笑,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说,“黄总今天相约想必就是奔着厂房合作的事来的,我姐在公司运营这块不熟,所以这件事还是我来跟黄总您对接。”
黄继发啊了一声,然后又道,“对对对,厂房的事肯定是要跟虞老弟谈的。”
许是没想到虞倦洲会先发制人,黄继发显然被打得措手不及。
但毕竟是老油条,哪会那么轻易被后辈轻易拿捏?他忙招呼着餐厅经理上菜,说人都到齐了。趁这个空挡,黄继发也调整了节奏。
“是这样啊,今天我诚邀咱家千金过来呢,一来肯定是为了厂房合作的事啊,二来,我呢还想厚脸皮求着你帮个小忙。”
在称呼上很是套近乎。
虞念装傻白甜,故作惊讶,“我?帮黄总的忙?”
“不费劲的,你放心啊,就是帮忙露脸说两句好话。”黄继发赶忙先打了个预防针。
虞念笑了笑,“黄总抬举我了,让我吃喝玩乐还行,帮忙吗?我哪有那么大的资源呢?”
“资源现有的呀!”黄继发赶忙说,“这个人虞姑娘也认识,就是拜托姑娘出个面做个中间人就行。”
虞念一愣。
虞倦洲问对方是什么人。
黄继发说了一个人名,小心翼翼问,“听说跟虞姑娘是同学?”
虞念对这人倒也记得,想了想说,“是同学不假,但已经好多年不联系了,关系算不上好。”
虞倦洲虽说跟对方不是同学,但也多少清楚对方情况。狐疑地看着黄继发,“这人手里是有些权力,黄总这是要?”
黄继发陪着笑,“就是有个项目卡在他那了,听说咱家千金跟那位是同学,所以我才斗胆请你们帮忙的。”
虞念微笑,“黄总,这个忙我可帮不了,刚刚我也说了我跟对方已经好多年没联系了,人家也未必记得我。再者说了,项目能不能审核通过这也是靠人情的,还得看项目本身。”
她说的倒是实话,可在黄继发听着就是明显的推辞了。他心说,好在宴少之前打过预防针了,还真是不大好说话呢。
“哎,虞姑娘啊,现在都是人情社会,项目呢,肯定是没问题。但是你想啊,每天在人家那经手的项目那么多,哪能都及时审批呢?多压一天那就多耗损一天的成本,咱们生意人哪能耗得起呢?”黄继发苦口婆心的。
虞念好奇,问黄继发是哪个项目。
黄继发低声告知。
虞念对他所说的项目不熟,但虞倦洲知道。
“这不是黄总的项目吧?”
这就是黄继发不想虞倦洲来的原因,他在市场上大事小情的肯定熟悉,不像虞念,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他显得迟疑。
虞倦洲笑,“黄总,如果这是您的项目,那出于相互合作关系,我们也愿意走这份人情的,但项目不是黄总的,而且还牵扯到审批,这种人情搭得就可大可小了,重要的是,对方未必愿意卖这个面子。”
“虽然不是我的项目,但胜似我的项目啊。”黄继发一看虞倦洲更不好说话,心急如焚的,“甚至说比我自己的项目还重要啊。”
虞倦洲慢条斯理地喝茶,不说话了。虞念闻言,问黄继发,“这么重要的项目是谁的?”
问的黄继发脸色不大自然,见虞念还等着呢,思量半晌,将身体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嗓音,“项目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咱能把这件事办下来,那肯定是对咱们有利的。”
虞倦洲笑了笑,“黄总谨慎了。”
虞念就当自己不懂事,问黄继发,“那我跟对方是同学的事黄总是怎么知道的?”
话虽这么问,但虞念心中隐隐有预感。
黄继发支支吾吾不想告知,因为之前他听江年宴的意思,虞家现在跟江家不大对付,所以一旦把宴少的大名搬出来,他怕跟虞念都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但他这么一犹豫,虞念心里的猜测就应验了。
虞倦洲一针见血,“是江年宴的项目吧?”
黄继发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当场愣了一下,然后笑得尴尬,“哎呀虞老弟,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深究是谁的项目呢?总之别管谁的项目吧,对我来说都挺重要的,你们看啊,咱们两家这不都要合作了吗?有句话说得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边发展得好,那对咱们以后也是好啊,说白了,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互惠不是?”
虞念跟虞倦洲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他们想的没错。
她没迎合这句话,心里想着的是江年宴这么做的真正意图。
江年宴的项目还至于通过黄继发来拉中间人?
她不经意想到在病房里江年宴手中写着“招标”两字的文件,是不是跟黄继发口中的项目有关?
但不管是不是一个项目,江年宴那种级别的人以及他经手的项目都不会跟黄继发扯上关系才是。
这就好比云泥之别,就凭着黄继发现如今的财力也接不住江家的生意啊。
现在就能理解黄继发这么积极了,想来是妄想从江家手里分杯羹。
事实上是江年宴不但让黄继发知道了项目本身,还让黄继发来找她,以求人的姿态,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虞念这么想着,心底深处却有个大胆的猜测,许是因为太大胆了,所以虞念一时间不敢去验证这个猜测。
她能想到的虞倦洲自然也能想到,于是,就见虞倦洲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面色就变得清冷了。
黄继发一瞧他的脸色,心里一凉。
“黄总。”虞倦洲开口也是挺冷淡的,“在商言商,但现在虞家还没跟黄家合作吧?又哪来的一条绳上的蚂蚱?商场之上但凡大的项目走向都有风吹草动,黄总明明是在给江家办事说话却不尽不实,看起来也没什么诚信可言。”
他起身,“很抱歉,我们俩还有事,黄总的这顿饭我们心领了。”
虞念见状也起了身。
见两人有离开的架势黄继发急了,赶忙起身拦住他俩,“别啊,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吃顿饭再走啊。我吧也不是要瞒你们的意思,就是担心你们忌讳江家不愿帮忙。我跟你们说啊,这个项目成了咱们都能——”
“我们确实不愿意帮忙。”虞倦洲直截了当打断黄继发的话。
黄继发像是一口吃了个黄连,心里那个又苦又涩的啊,还着急。
一着急,说话就多少不客气了,“别忘了你们还求着我合作呢!”
虞倦洲好笑地看着他,“黄总,现在是你求着我们。至于厂房,天下供应商那么多,不差黄总一位吧?”
说完他转头看虞念,微微一笑,“走了。”
虞念点头,跟着虞倦洲一同离开了。
黄继发在包厢里怔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等再追出去的时候两人早就没了身影。急得一跺脚,这事儿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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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倦洲和虞念回了车里后,虞倦洲冷笑说,“江年宴这是要卖人情吗?他怎么这么好心插手虞家购厂房的事了?”
虞念沉默半晌,“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这个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或者背后有什么目的。”
江年宴不可能带黄继发玩,而且以他的人脉和实力,想要搞定一个审批是轻而易举的事,根本不用假借他人手。
能让黄继发来找他们,十有八九他是想让黄继发处于被动方,方便虞家与黄家的谈判。
刚刚在餐桌上虞倦洲也正是想到了这点,才有了后面的拂袖而去。
虞倦洲的怒火是半真半假,拾阶而上将黄继发彻底压在劣势是虞倦洲的目的,但对于江年宴的不悦也是发自内心。
他转头看着虞念,眼神有一瞬的迟疑。
虞念岂会看不懂他这眼神,无奈叹气,“我没求他。”
又补上句,“就算我求了,人家凭什么答应?”
虞倦洲轻叹一声,轻轻拉过她的手。虞念被他的样子逗笑,“怎么了?”
“你不让我多问你的事,可实际上我不想你跟江年宴再有半点的瓜葛。”虞倦洲低声说。
虞念心口堵得很,良久后说,“放心吧,我会处理好我跟他的关系。”
“等厂房的事定下来。”虞倦洲冷不丁说。
虞念抬眼看他。
他眼里的光很柔和,轻声说,“厂房敲定后,咱们就离开北市。”
虞念一怔,“那在北市的其他项目呢?”
虞倦洲笑了,“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我来回跑就行了。既然咱们的重心要回归江南,那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虞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想?”虞倦洲盯着她。
“当然想。”虞念轻声说,“就是……就是怕这件事没那么顺利。”
虞倦洲思量着,“你是指江择?”
虞念沉思,半晌后点头。
但其实她不是指江择,她跟江年宴有一年之约,除非江年宴提前腻了她,否则能让她离开吗?
虞倦洲说,“江老太不点头也不摇头的状态确实不能再维持了,必要的时候我去一趟江家,约老太太认真聊一聊。”
去江家说不准就能见到江择,万一江择狗急跳墙再说点什么那就麻烦了。虞念越想越糟心,低叹一声,“先搞定厂房的事再说吧,另外,司霆叶那边还没打消念头呢。”
“姜成团队的人我正在一个个攻破呢,尽量做到别有把柄被人捏手里。”虞倦洲说。
虞念点头,同时的,又有点感觉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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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继发小心翼翼地拨通了老刘的手机,然后又不安地等了一分多钟,江年宴接了电话。
黄继发先是猛劲给江年宴赔不是,说了一下刚刚的情况,又拼命解释,“我是真不知道虞倦洲会来啊。”
江年宴的嗓音听上去懒懒的,没有愠怒的迹象,“好办,只要你们双方合作,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