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顺江迟疑,过一会儿才咬着嘴唇摇头:“我还是想赚钱给奶奶治病。”
“你不读书,奶奶会生气的呀。”丁惠宁说。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他说。
丁惠宁理解他是不想回学校的委婉说法。十五六岁的年纪,对某些事情的态度执拗认死理,想要改变他的想法,得走迂回路线。
她不再游说他,起身说道:“你吃饭吧,我去给你找书,空了给你拿过来。”
陈顺江向她道谢:“谢谢你,丁姐姐。”
丁惠宁回到诊室去找书,诊室里没什么书,只有几本院里订的医学杂志和报纸。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拿去给他。
“这些医学杂志是我们院里的财产,你别弄坏了,看完就还我。”丁惠宁说。
陈顺江翻了翻,歪嘴说:“这种医学杂志,我又看不懂。”
“你先看着吧,明天我把我弟弟的课外书拿些过来给你。”
“好吧。”他勉强地应下。
丁惠宁看他状态似乎不错,想了想说:“陈顺江,你总说要给你奶奶凑钱治病,可你现在没其他的挣钱途径,只想着偷。我想你奶奶肯定不愿意用你偷来的钱治病。”
陈顺江心事被戳中,他叹了一口气,神色忧郁起来:“我想过去找工作的,人家看我年纪小,不敢要。”
“你没满十六,初中都没毕业,就算当学徒都没有人要的。”丁惠宁一针见血地说。
这是现实情况,陈顺江没有反驳,拿起一本杂志胡乱地翻着。
“你还是先回学校读书。你奶奶的病吃药可以控制,其实她不要你挣钱,你好好读书就是对他最大的回报。”
一听到要回学校读书,陈顺江马上激动起来:“我不要读书,我不想回我妈那里。”
他的反应那么大,可见在母亲那里过得确实不怎么样。她轻声安抚他:“好好,不读就不读,你别激动。”
陈顺江哽咽:“丁姐姐,我以后不偷了,我去山上挖草药挣钱。”
丁惠宁拍拍他的肩膀:“先把腿养好,以后再说吧。”
护士打来电话,有个住院患者有突发情况,需要她去处理。她跟陈顺江道别,随后去处理。
处理完患者,回到诊室里,她一直在想着陈顺江的情况:不愿意读书,又没到可以打工的年纪,一个人跟着奶奶过,还是蛮可怜的。
她抬头看着上个星期患者家属送过来的锦旗,进入自我反省的状态。她觉得像陈顺江这种误入歧途的孩子,拯救他的心灵比身体更重要。
但她没有本事。不管是能力还是金钱,她都没有。
突然间就想到了周燃。他有技术,也有责任心,应该是有办法的。
她拿过手机,迫不及待地给他打电话。
周燃温和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这么晚找我,出什么事了?”
丁惠宁:“我在上夜班,没什么大事。”
“上夜班?”周燃正在客厅整理一些资料,看到朱桂英那探究的眼光,他起身往楼上房间走去,“是需要接病人回家吗?”
“嗯……”丁惠宁拉长音调,“也是,也不是。”
这话回得莫名其妙,不过周燃能领会,他关上房间的门,坐在书桌前问道:“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我接了一个未成年病人,他挺聪明的,本质也不坏,但不爱读书。”丁惠宁鼓足勇气,把陈顺江的事情跟他说一遍。
“你给我打电话,是想让我帮忙?”周燃问。
“你那边活挺多的,一个人忙不过来,要不然你招个学徒?不用给钱,管饭就行。”丁惠宁说完,咬着嘴唇,忐忑地等他答复。
周燃没有马上答应:“他没成年,家里还有家长,你让他跟我当学徒,名不正言不顺的。万一出事了,你和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丁惠宁愣住,她没想到现实问题,尴尬地笑一声:“我先问你这边能不能收,能收的话,肯定要把其他方面都想到。”
周燃沉默,空着的那只手在桌面上敲击。
没得到他的答复,丁惠宁以为他为难,又不好意思拒绝自己了,连忙说道:“是我太心急了,没考虑周全。嗯,这件事算了,你就当我没提过。”
周燃慢慢开口,哑声说:“你提了,收不回去。”
丁惠宁无措地捋捋头发,喉咙发干:“你可以拒绝我,不用害怕伤了我的自尊。毕竟真是一件为难事。”
“不算为难。”周燃停顿一会儿,接着说,“我只是没想到,你身上还有热血。”
“现在还没有凉透,以后可能会没有的。”丁惠宁说。
“他自己本人和家长愿意过来给我当学徒,我没问题的,签个协议就行。不过,我也要你帮个忙。”周燃说。
“让我偷违禁药品是不行的。”丁惠宁先把难堪的事情堵死。
周燃放声大笑:“我这种社会主义进步青年,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不是就好。”丁惠宁放下心来,“不违反原则的忙,我一定帮。”
“今年我们村子的桃卖得不错,手里有点钱,我想带村子里的老人家去市区转一转。他们年纪大,需要一名医生陪同,没有报酬。”周燃说。
“这种事啊……”丁惠宁兴奋,“这种事倒贴钱我也去。”
“不用你贴钱,管交通费管饭,其他的没有了。”
“小事情!什么时候去?去几天?我需要提前安排休息。”丁惠宁毫不在意地说。
周燃说:“就在二十五号,学生开学前去。”
“潘芸去吗?”
“她当然得去,四十多号老人,光我一个人顾不过来。”周燃说。
丁惠宁没来由地想到了外婆,她脸上的笑意褪去,失落地说:“这么有意义的事情,可惜我外婆没机会了。我还没有带她去过市区玩。”
周燃没想到她突然伤感,一时沉默下来,几秒钟之后才安慰她:“等你外婆醒来,我开车载她去。”
“唉……”丁惠宁长叹一口气,“比较难了。”
“她现在情况好一点了吗?”周燃问。
“好不了,只能尽量控制褥疮不要恶化。”丁惠宁声音显露疲备,“外婆回来,我们尽心照顾着,不过一家人都很累。”
周燃温声安尉她:“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