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多少管血,秦璎已经不记得了。
只知道全部折腾完已经快到晚上,秦璎按着棉签头,尹敏敏往她手里塞了一大瓶蜂蜜牛奶。
这事非同一般,秦璎的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
还是那间办公室,谭院长老花镜搭在鼻梁上一张一张地翻看。
秦璎吸着牛奶,垂着眼睛想,她要是中招了,把韩烈献祭过来的瑶草泡茶喝不知道行不行。
毕竟,据韩烈说瑶草是疗伤延寿的珍稀玩意。
就算垂死的老人,服下瑶草也可硬生吊命延寿一年。
若是瑶草不行,秦璎也可以试试驱虫辟疠的肥遗,或者在箱中世界寻找自救之法。
她算是有底气,因此不慌。
但老苗几个不知道啊,一个个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谭院长放下手里的一大把检查单。
老苗细看他神色,心中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谭院长蹙着眉道:“嗜酸细胞、白细胞都偏高,血红蛋白目前正常,但总体不太乐观。”
他叹了口气对老苗道:“像是感染寄生虫的反应,你尽快上报文保所高层吧。”
老苗看着秦璎道:“别担心,我马上就上报,一定没事的。”
话时这样说,他拿着电话出去时脸色白透。
走廊隐约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
尹敏敏有点害怕地握住秦璎的手:“璎姐,你可别怕啊。”
秦璎冲她笑笑,注意力更多的却是放在谭院长口中的文保所高层。
看文保所穷困潦倒一个个混子一般,没想到居然还存在高层。
而且从警方的介绍信,和医院一路开绿灯来看,或许文保所并不是秦璎一开始认为的草台班子。
且不论她心中如何想,老苗很快打完电话回来。
这时负责出去买盒饭的文昊和老刀也回来了。
医院附近不会有什么好吃的,大家一起吃了顿晚饭。
秦璎想回家的打算是不可能了。
张涛睡得扇他嘴巴子都没醒,他们今天晚上只能住在医院。
作为重点观察对象,秦璎吃好饭就被老苗赶去睡觉。
不管情况是不是真坏到那个地步,她都得好好养精蓄锐。
秦璎躺在病床上,耳边听着监护仪滴滴的声音,身旁守了好几个人。
这种情况下,她能睡得着才是神仙。
瞪着眼睛看天花板,一直躺到了晚上九点。
老苗都无语了,正要说什么,病房外的走廊上突然传来啪嗒啪嗒的走路声。
老苗还以为是在隔壁看守张涛的老刀。
“老刀,张涛那边离不开人!”老苗说着,下意识转头看门的方向。
这一看没看到老刀,却看见病房门观察的小窗上无声凑了张脸。
是张涛!
老苗下意识骂了一声,尹敏敏也跟着站起来。
秦璎躺着的角度看不见,但她晓得有情况,一个翻身下了床。
他们的动静不大,却惊到了外头的‘张涛’。
张涛像是兔子般跑开。
秦璎他们追出来,只看见他跑向走廊末端的背影——那里是一扇窗。
为了防止自杀或者跌落,医院所有的窗户都是卡死的,只能开一半。
张涛就冲着那扇只能开巴掌大缝隙的窗户去了。
老苗追在后头骂:“你跑什么?”
秦璎倒是麻利追去,穿着拖鞋也不影响她的速度。
但张涛比她更快,像是脚不沾地一般眨眼间冲到了窗户前。
接着,在老苗秦璎和尹敏敏的注视下,他像是一团没骨头的棉花,硬生生从窗户缝隙挤出。
并没有什么从九楼坠楼之类的惨剧,上半截挤出窗户后,张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风中化为一蓬灰。
秦璎顿住脚步。
吱呀一声,另一间病房门打开。
老刀莫名其妙问道:“你们跑什么呢?”
在他身后的病房,传来如雷鼾声。
秦璎和老苗对视一眼,走到那间病房门前看。
只见病床上,张涛盖着被子鼾声如雷。
尹敏敏也看到,脸色惨白结巴起来:“那,刚刚跌出去那个,是……他的魂儿啊?”
“离魂了?”
秦璎摇了摇头:“不是,是另一种长得和张涛一样的东西。”
她示意所有人看地面。
只见医院拖得干干净净的淡绿色地板上,突兀的出现一行灰。
这灰很少,换在别的地方根本不容易看出来。
但医院的地板上却还是有些显眼的。
这些灰被秦璎等人踩乱,幸好还能隐约看见轨迹。
从窗户到秦璎的病房门前,再到源头——张涛的病房里。
一直延伸到张涛的病床上。
看着张涛病床上那点薄灰,尹敏敏咽了口唾沫:“那跟张涛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尹敏敏指了指张涛嘴角的灰尘。
其实不必她说,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秦璎冷冷道:“或许,那个东西趴在门上是来看我的。”
“就像跌进污水池的那个影子,是去看张涛的一样。”
口说无凭,秦璎他们很快找到了关键的证据。
九楼病房的监控里,根本没有出现张涛,只有秦璎和老苗他们追出来的身影。
看到这时,尹敏敏害怕地拉住秦璎的手,她正想说什么,却浑身一抖。
“璎姐,你的手怎么那么烫?你发烧了?”
病房的白炽灯光下,所有人都看见秦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发红。
“我……”秦璎晃了一下,觉得眼皮很沉。
在无法抵挡的睡意来临前,她看向老苗,含糊说道:“我……”
想说什么秦璎忘记了,她摇摇晃晃晕厥过去,陷入了深深的梦中。
秦璎双眸紧闭,像是沉睡在无光无声的黑洞中,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坠下。
或许只是一瞬或许已经很久。
秦璎突然被一个声音叫醒。
“上神,您怎么了?”
这声音很突兀,猛将秦璎从深眠中唤醒。
她意识复苏,但身体无法动弹。
这种鬼压床似的感觉,秦璎很熟悉。
成年前,自记事以来她几乎每晚都会鬼压床。
有时可以梦见些光怪陆离的场景,有时却只梦见一个黑影趴在床沿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应对鬼压床,秦璎理论上说非常有经验。
这种时刻只要靠意志力坐起来就行。
但这一次有点艰难,身上好像压了一座山。
就在秦璎不知道自己还要掉多久,老苗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叫醒她时。
方才那个声音又响起:“上神,是您在呼唤我吗?”
秦璎一振,认出了这个声音。
她想说话,竭尽全力把嘴唇张开丝缝隙只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
但,足够了。
往下掉的秦璎落进一个怀抱。
她后肩磕到一个圆圆的,木头珠子似的东西。
这丝丝疼,让她神志更清醒。
背靠在结实的胸膛上,甚至感觉到耳廓拂过气息。
“韩烈?”
她惊疑不定叫道。
“在!”
身后之人回答着,扶着秦璎的肩稳住她的身体。
秦璎站在黑暗中,想转身看一眼却转不过去,只听见身后传来韩烈的声音。
“韩烈应召而来。”
猛然一道微光亮起。
他们倏然站在一片萤火漫天的红色荒原。
秦璎的脚埋在满地蓬松松的灰尘中。
目之所及是一种深红似蒲草,三人高的植物。
秦璎神情一动,问道:“这是哪?那些草是什么?”
她没法回头,却听见了韩烈的声音:“这里是您的梦,那些是怀梦草。”
怀梦草!
秦璎一喜:“你为什么在我的梦里?”
“怀梦草是什么,有办法让我醒来吗?”
她的问话还没有得到回答,老苗的声音先传来。
“秦璎,醒醒。”
整片荒原开始晃动,秦璎将于要醒来。
像是站在急速行驶的过山车上,失重让她下意识向后寻找个靠处。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安,一双手臂环住她的腰。
“上神别怕,去怀梦草叶片服食即可不再受控。”
“怀梦草伴生鬼影藤。”
“您小心……有人,恶意……”
韩烈的声音消失,秦璎想回头看一眼,但这想法破灭。
病房白炽灯晃眼,她猛然从病床上坐起。
围在左右的谭院长和老苗等长松口气。
……
箱中世界
韩烈一身冷汗从茅草堆上醒来。
茅草旁的篝火,火光跳跃在他的侧脸。
他领队出了云武郡城,正在四处驱逐肥遗异兽。
坐在篝火旁的王敞笑道:“都多大人了,还做噩梦!”
“莫不是白天那些小赖皮蛇把你吓到了?”
韩烈不答,抬手按上胸口正中的朱砂色红点。
手臂还残留着拥住柔软身体时,微卷发尾拂过皮肤的触感。
秦璎。
他默念了一声后,心失序狂跳数下,旋即却又生出无尽的担忧。
上神为何唤他入梦,是遇上危险了吗?
神界亦有纷争吗?
他仰望无尽夜空,翻身而起。
一边套上皮甲一边问王敞:“云武郡南幽云淖里有怀梦草,对吗?”
王敞愣愣点头:“有,怎么了?”
韩烈从旁一把抄起佩刀挂在腰间:“此处劳烦兄长,我要去幽云淖取怀梦草。”
尽快献给上神。
不知微末之力能不能帮上忙,但即便是无用功他也要去做。
韩烈这一出让王敞愣愣张着嘴巴:“你是半夜想起歌来唱啊?取怀梦草干什么?”
随行的队伍中陆续有人醒来,朝这边看。
韩烈牵来一匹马,跃上马背:“驱除肥遗之事,暂交给各位,我很快回来!”
说话间,他已纵马冲入夜暮。
“哎!”王敞嘴巴开合数下,最终只对着他喊了一声,“怀梦草附近必有鬼影藤,你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