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说那定心主人自为费吹灰之力,便得了那法宝之后,原是盛在一锦盒中,当着魔主的面,他也不好直接开视,倒显得不肯信人,须维持面上功夫。只是那时早已迫不及待要一睹奇珍。如今没了月水花镜真尊和一帮妖兵叫他为难,此时更要开盒。
老龟虽听说过有这件奇妙物什,却也不曾见过,同是好奇,上前要观。哪知此时那主人有了贵物,竟生起防备之心来,才说要开只因老龟凑眼,便当即住手。他为防这老物起疑,竟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须谨慎那魔主还有残种,上前寻仇。
玄龟本就是偷奸耍滑的好手,向来是它赚别人,几时叫旁人赚去了?它又历来通晓人心,知道这主人得了牵挂,心思自然就变了。它只是胸中有数,并不声张,自家暗地里也生了贰心。
那主人回了而必庄,便找了个借口对其道:“龟君辛苦,此次能得此宝,若非君力,更无可能,我自然不可亏待你。”
说罢,便召集全部的庄客,当众宣称以龟公为主家尊师,谁也不能怠慢。他虽这般宣告,却并未委以实权,只是如吉祥物般供着。老兽也知其中底细,仍是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打发了龟怪,他便掰开了盒盖,却视见里面层层叠着一团柔软无重的仙布,自是光华绮丽,明艳夺目,鼻中有异域之香,手上有冰肤之滑。
“果是好宝贝也,虽不知功效如何,却一看便知是稀罕物件!”他捏起宝物,把玩许久,竟也让他发觉了神异之处。
寻常布匹纸张,一番对折数次便已存极限,就是他这般身负膂力之人,也难以续叠。然此物倒真真奇特,于掌心一摊无轻无重,竟可随意对折百余次,厚仅一指。主人知晓此物或还能继续叠加下去,但已无心再玩,只因他又发现了别的奇妙之处。
故而喜上眉梢,便顺其边角,输真气于中,再一把平铺展开,盒内不断有接连的丝布飞出,径直游出了窗户,在庭院上空飘浮环绕,似乎笼罩了这片晴空,却是一道无边无底之乾坤大幕!
他伸头探去,内中可谓浩瀚无垠,阔若星河。能纳穹苍万里,敢收山峦江涛。集千百诸族,全塞入底,捆六界风光,无不并包。人进其中,众咸垂服,但行口令,谁敢不尊,比及天地之主也无二致!
这主人初入其内时,还知不过是虚妄之象,只可意会,不必作真,此番进去,但为解乏娱乐,还是要出离,回到自身世界的。只是时间一长,终陷迷沦贪婪之怀,深困权力异能之心,在里面纵欲狂乐,欢喜非常,便就忘却岁月,沉湎其中,无可自拔了。
那庄中有心上刃、而边寸这两个随从,平常是内外知事,这天预备了日常应用之物,专等着主上来查检决断,却久久未见人来。这两者难免要犯嘀咕,矛头便指着那老兽。
而边寸道:“吾主一向清醒,只是降魔越久,本心反而越发不定了,只怕是树敌日多,唯恐力有不济,但有懈怠,终成千古之恨。那外来的老瘪虫自从说了什么远山有妙宝,许是能增长功力之物,便教主人倾心至此。”
心上刃附议:“虽是你我皆知这其中的道理,怕是我主早已受了那物的蛊惑,而今已覆水难收,如之奈何?”
这个便答:“咱两个虽只是随从,却不能不尽忠谏言,纵使主人听不得进,还须敲敲警钟,免得误了大事也。”
他那兄弟倒有些逡巡,思索良久,回复:“要论谏言,不过上下唇一碰,倒好说话。只是万一主人不仅不从,甚或愈发听信那混账龟怪,当作奈何?”
他又悄言:“而今不过是破题,尚且诡异如此,我们主上为得此宝,如痴如醉,如今也不知在做些什么,竟把正事全抛之脑后。倘若这时候站起身说个不字,或许适得其反,更助长了那物的气势。”
那而边寸听得此话,心中焦躁,怒喝:“难道就这样束手吗?那我等不如趁早散伙,各奔东西去也!”
他两个虽是明白个中利害,却半天也没争出个良策来。正是时,忽听得定心主人居处传来叫骂之声,竟是那王八尖锐的腔调。
这二人细细听来,大吃一惊。你道是怎么回事?居然是那老东西在训斥庄主,叫他收了法宝,平意静气,做些正事,断不可荒废了一身功力,满山好名。他两个顿时生出错愕之感,甚或疑心是不是一度错怪了那兽儿。
心上刃曰:“且不可掉以轻心,这老龟儿来路不清,八字还没一撇,谁知道它打的什么注意?”
而边寸心下犹豫:“还须劝诫吗?如今主人必是正在气头上,他若是能听进那龟怪之言,我等再说也是多余,只招人烦;若是听不得,我等怎么讲了也是白费,别没来由地还挨顿啐。”
这两人当下拿定主意,遂只是在外细细听着内中的动静,若无大恙,即自行退了,不比自寻其扰。闻了一时,却听见室内噼里啪啦一阵骚动,也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恐有危急,便赶紧入内查探。
那二人一看,大吃一惊,却见定心主人书室内并不见一人,而是一团惊云浓雾浮于半空,那迷团中生出雷鸣电闪,或有霹雳咆哮之声,不知是何情状。而、心两个在一旁瞧了多时,才知是龟公入了那宝幕,正要将定心主人从内拖拉出来。
这两兄弟从没见过此等场景,但凭知觉,也知是紧要险恶时候,便不敢轻易干预,只能从旁守候,急不可耐。等了不知多久,却见那云雾落地,雷电之象顿消,定睛往地上一瞅,原只是一块巨大的丝幕而已。
他们正惊诧间,却看见与罟布中现出一人一龟。那人自然是而必庄主,眼中迷离靉霴,面有笑容,痴痴然如口含春丸,乐作旁人不解,疑为癫徒。而老龟面有愠色,虽说王八脸上难有喜怒,只是这千年的精怪,纵是未脱虫体,却也有了些人态。
那玄兽难止痛骂,转头告于二人:“我早知骇俗之宝,必要有重气镇之,若非如此,终要为物所噬。如今贵主人一入宝境,难以自抑,也是意料之中,总要多加约束,才能真正持有此件。”
说罢,他即吩咐两人取些水来,泼在那主人面上,龟公口中念念有词道:“唵南梭哈,唵南梭哈——”
重复数遍之后,却见一道七彩宝光照见周身,那主人一个激灵,随即清醒过来。自打有了这样的事,庄主便定下规矩,日后若非必须,且不可动此法宝,只能藏于深舍…
…木由听即此话,忽想起自己初入而必庄那日,这宝幕便是大张着的,将内中妙境,让他瞧了个整遍,最终也称是违了主人之规。不过,他如今仍是难解,既是犯了大忌,如何竟未见追究的后续。
兽怪闻言轻笑:“原因倒也简单,那日是我放给你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