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说他七个分别了显圣真君等人,驾云便往灵星寺所在而去。但视庙门前立着一位公人,旁备一小台,三尺见方,三尺来长,端头竖起三尺的杆子,底部又有一圆盘,杆上有点,点旁画字,却不能识。
此人见了诸家,拱手道:“参会者均由此入,先须称重,谨防夹带。”
少年方知此乃一大秤也,于是目目相睹,还是觉法出声问:“此如何探知藏匿?”
答曰:“暂不便相告。”
几人悄言片刻,随之依守官意,循次上秤。每入一位,那圆盘即升起,停于杆间,以示重量,偏木由登台,如如不动,似承无物。同行者皆讶然,男孩心中亦有狐疑,公人愣了一时,取出一卷竹简,查了半晌,又见舒眉,放他过了。
龙子斜眼打量着孙氏,他却是耸耸肩膀,双掌索性往前一摊,面容无辜。
他七个一一定数,全无差池,守官一望时辰,颔首乃讲:“诸君前番数战,凡宝躯、法器、仙兵应重几何,已在坛上测定,此间便稍有私货,也不得也。且去,祝凯旋矣!”
旁的皆无冗意,唯木由暗忖,自身缘何无重,当要问时,又寻思说:那守秤的并不声张,想必其中仍有蹊跷。争奈是但凭心意走,前程安忧虑?这便叫:
从前窜跳是山猴,往后停心望日头。
明晦于吾知昼夜,悲欢入世辨浮游。
鸣喑万啸归一木,闭展千思聚此由。
问取前行谁共道,应酌封圣或封侯。
这里孙木由或有所感,只是得了什么微思,却不明朗,当下敖玉几个拉他过去,便囫囵入了山门。进得正殿,转过那梧宙佛后,已开一穴,狭小才通人,杳然间昏光闪隐。摩呼罗迦微闭双目,忽而圆睁道:
“迷境苍茫由此启,行人心绪要集中。幽藏暗处存危险,或少提防一场空。”
言收,他示意一众稍安勿躁,自己前去探路,才入一刹身影已没黑暗,余者莫不踟蹰,心久久悬起。忽有声出,回音寥廓,洪鸣如震,只听得是一声炸雷似地:“进!”
涂山媭等提着兵器,时时预备不测,白龙倒还坦然。女修因木由意,隐在暗处,飘动入影,徐徐探道。四下难以明视,少年恐踩空,便爬云而动,复百步余,身前漫森森之气,耳畔出汩汩之音,终无光照,黢黑一片,不知前物也。
敖玉以其原身水龙故,但施神术,胸前鳞甲自生亮丽,荧光流转,众人因是见前路已塞,别无通道。觉法大士曰:“此石壁也,那头还存水声,缝隙之中亦有寒气,今要入内,或必破之。”
禺狨闻言,抡起臂膀,欲要以力撼碎,却遭武僧阻道:“噫,未可轻动,莫忘罗迦尊者之付嘱,俯首抬头之间,均有险情,安能顽蛮?”
正言时,他们方觉那摩呼竟不在众人间,自其入内来,就无影踪,不禁惊骇。涂、汪二兽各以手段,或目观之,或耳探之,或鼻嗅之,俱无娜迦圣者迹象。
这禺狨不耐烦言:“如是进不得,退不得,如之奈何?弗若一争,纵有巨险,我等过关斩将而来,焉是等闲?不是专为破危而来?矫情什么?”
语闭,把身一躬,肌群壮隆,轰然向墙撞去,霹雳过后,石壁豁然大开。觉法眼疾,一面手结莲花屏障,一面高喊:“速避!”
原来那阻隔之后乃一方水域,如今洞破,白涛飞溅,激流顷刻倒灌。幸得大士以术暂阻,其余人等反应来,各自使出遁水的真诀,窜入其中。那觉法慈悲心起,恐洪波滔滔,漫没寺庙,临入前横掌为刃,手劈一块数丈石板,聊为代门,又打上心经真言,金花连环,以此封住弥天水势。
既在波中,更是晦暗,如此龙子一转身形,即现原身,复以光照海内,水中荧粒如星火万千,其一见水,方寸有光,光传寸余,寸余明亮,复而盈尺,再复数丈,举凡神躯所过,俱见龙象光明,再无闭塞。
孰知其地亘古无色,以墨洇染周遭,所居诸灵,皆爱阴黯,故而怒盛,由眠转苏,利齿铜牙,嘶嘶啼吼,群而围之。是物龙首蛇尾,披发亮獠,目生凶色,指有利刃,独力虽小,奈何势众,缠头曳脚,措手不及。真个是:
无名夜叉拦途,荒原小鬼剪径。未提防锁子缚来,冷不丁刀尖刺进,浑要看你命硬不硬。
海外豪杰闯道,京中圣手叩关。险些儿双手挣断,差一点脚趾掰弯,便就说他力蛮不蛮?
我单道眼上缺光争明照,他只说目中爆闪涨愠昏,一时间你争我赶乱纷纷。
若是能双手裂开鼷鼠胆,凭谁问魂魄化作精卫鸟?苍茫里山呼海啸波淼淼。
铁劲定乾坤,何必为其扰?
这一行未及防备,被一众百千怪物扯住,也掐不得诀,捻不得法,一时无力。木由心意一动,女修破水而出,已现巨檑本相,着壁一砸,轰鸣彻起,石坠滔惊,龙蛇俱骇,顷刻退散。众士方得喘息,各以能力驱逐余怪。
斯时,忽有一怪虽与旁同,然妖躯阔大,血口穴张,声吼震波,受者目眩。那孙氏不知哪冒出的无明业火,口称秘诀,掣起神兵,顿如风卷落叶,横势大力一扫,弱光中似见水有泛红,即听蛇龙惨嚎。
猴娃久已降争,而今却顽性倏起,杀心不绝。其余人等在旁连连作语:“尊驾稍停,我等但须赶路,此当地土民也,不得已搅扰,已然得罪,又何必赶尽杀绝?反而误了前行!”
而少年目灿如星裂,扬眉似高柳,放声道:“如今擅入禁区,岂知藏着多少险衅,如不立威,何以久驻?吾今展出杀性,但叫暗处皆震惶,地底均战栗,必不敢再出也!”
于是弗听劝告,执意拼杀。那大蛇王见势,忽而面露畸笑,虽喜而惨,目若渗血,万丝缠红,其巍巍然不动,只摇摇硕尾,似勾梦之旋。猴娃目中昏滞,唯余忿懊,前驱斗杀,不意万千蛇龙阻住,如蚁聚山,扫除一层,又有阻隔,如是千重万挡,断不能破,好似逢鬼打墙,遇山困虎。
小白龙见孙君受困,苦其贸然争先,也不可袖手,挺枪欲从旁突入,打开豁口,救他出来,其实不能。如少年所见无二,层叠厚障,散之又拢,力竭犹繁。涂山、汪罔二兽早看出此乃蔽目之术,相约不可轻动,但寻破绽。
觉法尊者见状,扭头对禺狨言:“强王,贫僧欲以无相金刚之拳冲势,如若不能,必然反受其阻,那时还望将我拉出。”
力兽应允。大士即凝气聚神,腾身振臂,五指紧攥之间,顿见一道赤金之光,熊熊如焰,击在肉阵之内。果如武僧所料,其势若破开不得,便会穿敌躯而入,正中对方下怀。
禺狨急伸长臂,探入血洞,但觉其指仿佛勾住衣袂之物,就要死命拉回。好尊者,那一猛拳虽未令敌退却,然突入阵心,找到木由与龙子,见其沉沦,各夹于腰间,一并带出。
孙氏仍作昏眸,还妄举兵,叫涂、汪阻拦:“我等看得分明,所谓万千龙蛇,与妖王异体同心,缠斗虽不致命,但那吼声中有毒波,再入一番,恐怕形销骨散也!”
少年纵情大笑:“我本无躯,何畏一死!”
就要再入,旁者死劝不闻,忽头顶如蒙一击,远方有洪音巨斥:“畜生安敢无礼?”
猴娃知此声主,大惊而视,果见故师于浩瀚虚空之外,怒问己过,于是登时回神,清心醒意,复环顾左右,五人皆在拉他。木由摇了摇头,将檑一丢,晦气骤散,朗言:“吾回归矣!”
觉法见状,传示众人:“此子终苏醒也。”
男孩又谓禺狨曰:“大王博闻,观之至今,此物为何,可有见解?”
妖猴见他面含笑意,忽而恍然,正欲出语,他却竖指于唇,二者会意,不复言也。此刻,那几个心思全于蛇怪身上,不曾注意他两个悄语。
涂、汪二兽探了分明,对众人述:“万物因亮光而起,或熄明火,能退致安。”
龙子闻言颔首,还至人身,守了一身光亮,下面顿然销寂,怪物果然徐徐退去。众人只能摸黑潜行,宛入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