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顾雍点了点头。
笮融是江东之人,颇有些名声。
兴佛非一人可为,源头在朝廷。
古时,明帝为邦野之国的人修建白马寺翻译经文,才令邦外学说传入诸夏大地。
故而,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笮融兴佛,百姓供佛自祈,不修劳事,不耕田,于国家是不利之事。
所以,徐州刺史府也是有苦难言。
“有多少佛众。”
刘牧目光冷漠,带着杀意询问。
学说汉化,他不会阻止,但若是阻碍大汉中兴,想要将大汉化为佛国他不许。
“数千户。”
顾雍忐忑道:“此人擅长蛊惑人心,初现便拥众数百,不过一两年时间就波及三郡之地,衣以彩行,举行浴佛节,并且开始染指漕运。”
“仅如此?”
“满宠,监州尉可有记录?”
刘牧拂袖看向一侧的满宠与史阿。
“骠骑。”
满宠起身恭敬道:“此人麾下有丹阳精锐,自牛渚关家庵而来,若非碍于道教祖庭龙虎山隔江所扼,荆扬早已遍地浮屠寺,且笮融与陶恭祖来往甚密,据悉太尉张温想要举荐陶谦为徐州刺史,可能是荆扬士人北上,欲与徐豫士人换治其土,笮融为先遣之士。”
“北有白马寺。”
“南有关家庵。”
“临淮南下,江东北上。”
刘牧嗤笑一声,又问道:“孙文台何在?”
“长安。”
满宠神情微动,道:“自黄巾之乱后,此人被张温所征,在其擢为太尉之后,以守卫帝陵不失之名,调孙坚入长安!”
“哦?”
刘牧微微一怔。
孙坚,竟然被张温征召了?
沮授起身恭敬道:“骠骑,这是南北换治,荆扬士人跃江而来,文武皆有所调动,臣以为必有人执牛耳,筹谋大计。”
“公与先生。”
顾雍欲言又止。
他也是江东士人,是吴郡顾氏之人。
沮授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纵然不针对他,亦会被波及。
“伯宁。”
刘牧深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问道:“黄巾之乱,我给父王举荐此人为将,他被张温所征,可有发文问询陈国。”
“未曾。”
满宠低下了头。
“罢了。”
刘牧从笔海中取出一枚青铜符令丢给史阿,漠然道:“征庐江周尚为汝阳令,若避,监州尉寻罪夷族。”
“诺。”
史阿捧起符令走出大堂。
“若避,夷族?”
顷刻,大堂一片肃杀之景。
不少人武将,都带着莫名之色看向对面的文官。
“诸位。”
贾诩干笑一声,说道:“我等皆为同堂之臣!”
“贾祭酒。”
许褚咧嘴笑道:“什么南下北上,什么跃江而治,某等都是莽夫不太懂,这张温一南阳人与周氏又有什么关系。”
“大概。”
“或许是朝政之争。”
贾诩看了眼上位,见刘牧没有阻止,便解释道:“扬州有士人在朝,除去朱儁,最为出众便是列于朝卿的光禄大夫周忠,其父曾任太尉,所以张温之外,只有此人能调动整个扬州士人北上。”
“如此啊。”
许褚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一抹戾气。
“骠骑。”
顾雍看了眼众人,起身决然道:“臣请骠骑令,天子剑,愿亲赴下邳,查察兴佛之事,并消弭佛众,还望准许。”
“不必了。”
“徐州于陈国之重,你不清楚吗?”
刘牧起身俯瞰道:“年后我亲自走一趟下邳,漕运,泊港不能有失,谁敢动陈国的经济命脉,便是与数万军卒为敌。”
“诺。”
顾雍作揖应道。
直至刘牧远去。
堂中文武,方才松了口气,瘫在大椅上。
贾诩抿了口茶,咋舌道:“元叹,扼陈国经济之脉络,你们扬州士人都是如此勇猛吗?”
“不知。”
顾雍苦笑不已道:“某不了解他。”
“不知进退。”
戏志才冷笑一声。
笮融兴佛又如何,佛见骠骑也当退十里之地。
“哎。”
顾雍揉了揉眉心,叹道:“其实周忠与张温并不太熟络,且张温非扬州士人,陶谦不知怎么随了张温,孙文台亦是如此!”
荀彧扶案起身道:“张温为何要取徐州?”
“谁知呢。”
顾雍转头道:“他与你族荀爽有旧,天下士族皆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与我有恩,我与你有仇,但你我行忠君之事,不是吗?”
“是如此。”
荀彧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刘牧为何让他领户籍司丞?
因为豫州最大的士族便是荀氏。
仅一族,所拥田亩不可计,为他们耕田的佃户亦是如此,他掌户籍司丞,赋税清缴,查的是人口,是户籍,更是耕田之数。
陈国是开始,未来会查豫州,查徐州等地。
同样,这是对他的考验,社稷忠君重,还是家族士族重。
若家族为重,从陈国开始便要帮助士绅望族藏民隐田;若社稷忠君为重,开始就要下死手,查一个清清楚楚。
“真有意思。”
许褚送走所有文武,扶着刀柄感慨道。
“什么有意思?”
典韦从衣襟中摸出两个烧饼。
一个递给许褚,一个则是塞到自己嘴里。
“典君。”
“他们争论多有意思。”
“大汉户籍统计有两套,一套为编户,一套为荫户。”
“朝廷在地方的编户,大概只占据一郡户籍的四成,剩下的皆为荫户,还有一些遁入山中为匪。”
“征赋,便是以编户为重,劳役亦是如此。”
“不足之处,由郡县官吏与士族豪绅商议,均分荫户补不足,以此避免赋税,劳役征用。”
许褚嚼着烧饼,朝众人背影看过去。
“这个某懂!”
典韦咽下烧饼,愕然道:“不过,天子治民不足四成?”
“四成?”
“恐怕不足两成啊。”
许褚用胳膊勾着典韦的脖子,低声道:“还有不少编户靠着士族豪绅活着,所以天子之诏莫说下乡,到了州郡就是一张废纸,全靠士族想不想为天子做事!”
“仲康。”
典韦呆愣道:“你怎的如此清楚?”
“咳。”
许褚干咳一声,讪笑道:“某家在谯县算得上大宗,所以给县中送过金银丝帛,自然对其中的道道有所了解,骠骑治吏,要从人口户籍入手,某等生于草莽,还不知其中的道理吗?”
“哦。”
典韦听得连连点头。
杀人要斩草除根,这个他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