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少,哪个十四少……”
陆炳正在气头上,看到自家傻儿子慌慌张张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教训道,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每逢大事有静气……我们干的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的活儿,每次有弟兄回不来不是很正常吗?马革裹尸,这是荣……卧槽!十四少!宁王府的十四少?!”
突然,他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教训陆绎的话了。
陆绎苦着脸点点头,道:“没错,就是您想的那位十四少。”
“坏了。”陆炳喃喃道。
他本来以为这次行动,是一次十拿九稳的战斗,才特地把朱安澜叫上,也好方便他混一混功勋镀金,算是给宁王卖个好了。
这种情况在大明官场上其实颇为常见,但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虽然道理上军人死于战场那是天经地义,宁王也不可能拿这件事明面上找他的茬。
但那可是人家的儿子,难道还不许人家在心里记恨你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莫名奇妙就得罪了一位镇守边疆的实权藩王,陆炳就不由得一阵牙痒痒,把那搅局的妖僧更是恨到了骨子里。
看到陆绎还傻呵呵地杵在自己面前,他忍不住怒道:“还傻站着干啥,还不快派人去找!”
他心里期盼的是朱安澜最好只是重伤,一时回不来,及时找到还有救,也只能寄希望于奇迹了。
“是,我这就去!”不过就在陆家父子火烧屁股一样召集人手准备散出去找人的时候,人群边缘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和骚动,似乎目睹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吵什么吵……”陆绎走过去想呵斥他们安静,但随即他自己也张大了嘴巴,露出震惊的神情。
只见朱安澜从林间一步步走了出来,腰间还挂着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我听到鸣镝为号就赶回来了,没迟到吧?”
他温和地笑着,但腰间“战利品”颈部的断口还在往下滴血,明显是才割下来不久的新鲜货色,走一路淌一路,惨烈无比。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提着人头回来的锦衣卫不在少数,他在数量上顶多是比同僚多一颗,还不是最多的那个呢。
陆绎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只要人回来了,功劳不功劳都好说。
他长舒一口气,道:“你可算回来了,我正准备带人去找你呢,没事就好。”
可当他在其中一颗头颅脸上一扫,顿时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失声叫道:“你杀了他?”
他看到了什么?
连他父亲都要费一番手脚才能打败的应天寺宗师,现在竟然已经变成了一颗孤单的头颅,悬在了这位十四少的腰间!
“很明显了。”朱安澜笑着拍了拍延德和尚那颗秃瓢脑袋,语气轻松无比,但却把陆绎给干沉默了。
连闻讯赶来的陆炳见了都吃了一惊。
延德和尚虽然事先已经被他重创,但之后也被昆泽思巴给治疗过,伤势远没有预想中那么重,何况再不在状态的宗师也是宗师,在场八九成的锦衣卫绝不是对手。
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偏偏就被朱安澜这位最年轻的后生给斩于马下了。
他尽管老早就听过朱安澜的名声,但也没想到这位十四少这么逆天啊!
“后生可畏啊!”
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化作一声感慨。
虽然心里很好奇朱安澜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陆炳也不会没情商到当众询问,不管是借用了什么外力,还是王府给了什么保命的杀手锏,他能把人脑袋提回来,这就是功勋,锦衣卫认。
“斩将夺旗,自古是首功,朱安澜,本官自会为你请功,望你戒骄戒躁,再立功勋!”陆炳没提朱安澜十四少的身份,而是以一位锦衣卫上司的身份劝勉道。
“不敢当。”朱安澜谦虚道,“此人之前已经被掌印大人您击伤了,我只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是你的就是你的,本官难道还会贪墨了下属的功勋不成?”陆炳瞪了他一眼,又微笑道,“你就等着加官进爵吧!”
此言一出,旁边的锦衣卫都不由得露出了艳羡的神情,朱安澜基本是出一次任务升一次官,这样的升迁速度,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的锦衣卫里可不多见。
不过朱安澜虽然在王府里不受宠,但出了门,他王爷之子这个身份,也足以保证他得到自己应得的奖赏了。
在锦衣卫的制度里,提着敌人的脑袋回来是最硬的功勋,很快就有专人过来接走了他手上宗师和普通武僧的脑袋,并一一做了登记。
同样被登记的,还有他缴获的那两把镔铁戒刀,其实他也可以留下,不过他本人的武功并不擅长用刀,索性就一并交给锦衣卫,卖个材料钱了。
不过,处于某种隐秘的心思,对那本《三葬真经》,他却是绝口不提了,直觉告诉他其中隐藏着大秘密,他打算回去找个懂行的人,问过详细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理。
待到军功和死伤情况都统计完毕,他这一次任务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一行人再度跋涉出了山,来到最近的驿站,自有驿卒毕恭毕敬为他们牵来早已喂饱的马匹,遂踏上了归途。
等回到岳王庙,天已经擦黑,朱安澜并未选择参加锦衣卫内部举办的庆功宴,而是又换了一匹坐骑,连宣慰司衙门都没回,就又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锦官城。
他心中有疑惑,需要找人解答,而出身大势力,又与他命运相连的奢香夫人,无疑是个最好的对象。
等他赶回黄氏府邸,已经是深夜,黄府门口已经挂起了象征白事的纸灯笼。
显然在他一去一回的时间里,黄二爷的死讯已经瞒不住了,至于是暴毙还是别的什么理由,那都是细枝末节。
黄家的门房看到朱安澜去而复返,也是一脸懵逼,这位宁王府的十四少,是把这当自己家了吗?
不过他还是很好地尽到了下人的职责,把他恭送到原本居住的客院里。
朱安澜连水都没喝一口,又赶紧往奢香夫人院里跑去。
他知道自己这位便宜母妃似乎有熬夜的习惯,这个点八成没睡,夜深人静,正是谈一些隐秘之事的好时候。
果不其然,奢香夫人居住的客院里,依旧一片灯火通明,不过夜是深了,人却未必静,朱安澜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大病初愈的黄秀眉居然也在这里,与奢香夫人有说有笑,看到他进来,脸唰地一下又成了红苹果。
倒是奢香夫人灵觉超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黛眉就是一蹙,道:“血气萦身,你杀人了?快出去调息一下再进来,秀眉妹妹病体初愈,你莫要冲撞了她!”
“是,锦衣卫出任务,哪有不见血的。”
朱安澜坦然地昂了昂头,又看向黄秀眉。
后者立刻道:“我有浩然正气护体,稍许血腥气,不打紧的。”
说话时,她的眼睛,却一直都没从朱安澜身上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