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操心的太多,但至少还有这个劲,要是连那点心气都没了,才更令人担心。
“嬷嬷,我已经快十年没有见到二哥三哥他们了,要不是昨天做了一个梦,我应该都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
“但那个梦也不好,二哥浑身都是血……”
皇后的眼神飘忽不定,整个人都还是恍恍惚惚的,原来自己那么早就有了预感,老天爷早早就通知她了。
今年做了很多很多年少时的梦,和哥哥们以前相处的时光好像都一一重现了,和他们在一起,她不再是那个什么都能管的井井有条的人。
一切都交给他们就好,虽然他们也会闹的鸡飞狗跳,但也不用担心,有哥哥在,她只需要安静坐着就好。
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而这,就是她最缺的东西。
但她没抓住这个机会,她还是没看到二哥的最后一面,别说二哥了,以后万一其他人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还是这样,还是赶不到。
二哥的尸首就埋在了边城,他说那是他日夜守护的城和百姓,他想埋在那里。
而他们远在京城的亲人,却无一慰藉,什么也看不到。
二哥是中箭之后,刚送回军营医治,就发现箭头被抹了毒,熬了几日,这才熬不住了。
那最后几天,估计也是被毒折磨的生不如死,却还是给她留了一封信。
皇后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信其实有些脏,毕竟是加急送回来的,甚至还带着边关的风沙,皮革的味道。
要是仔细看,上面可能还有些血污,皇后看了这封信,也只敢看一遍,后面又把它恢复原样了,这是二哥唯一剩的东西。
他最后撑着身体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自己的小家,一封给了她。
她也没想到,兄长在信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在道歉,说父亲和哥哥都觉得对不起她。
隐隐约约,皇后也明白,他们对她的期盼就是,能够肆无忌惮地过一辈子,为什么要拼命挣军功,有部分也是想让这唯一的妹妹过的自在些。
娘在临走之前就和他们说过,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可能靠不住,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希望能护住这个最小的妹妹。
不过,这种事情,最后的结果一般都是事与愿违。
小时候她被丢进湖里,对于这件事,他们一直都在耿耿于怀。
如今到了皇家,他们更护不住。
写到后面,前言不搭后语,满满的一张纸上都是愧怍,皇后泪流满面。
她想看到的其实不是这些,只想要二哥写一些他觉得好的东西,就够了。
至少对他们来说,那是回忆。
她想切身体验兄长们在通信时,在信里写的那些风土人情,想到他们日夜守护的边关去看看。
可能在骨子就是一家人,原来,她也不喜欢那些高门大院,不喜欢这红的发腻的宫墙,她也想到外面去走走,或许,她也想像哥哥们一样,献岀生命也无所谓。
或者,她又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
虽然她的骑射没有那么厉害,但其他方面可以弥补,就连父亲也说她可以,说她很聪明,说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军师。
但那夸奖太过久远了,差点都忘了。
就因为她是女子吗?她不知道。
在女子当中,她应该算是最厉害的,毕竟,是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表率的皇后,是人人羡慕的。
但为何,她就是不喜欢。
兄长的死,带给皇后的不仅仅是悲痛,还有一些深刻的反思,想到一直被自己所忽略的那部分东西。
可能她自己也知道,那些东西是被世俗所接受不了的,世界规定了男人女人该如何,她一个人说了不算数。
后宫众人给她送的东西,皇后都收到了。
却也更令她陷入思维的困境,容妃写的诗非常好,那股志气,有多少文人写不出来,望之莫及。
就算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写的,名气也不会小的哪里去,可她却被困在宫中。
容妃和王贵人的能力,后宫众人都知道,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都喜欢让容妃她们来挑衣服。
做出来的东西,涂上脸的功效也是最好的,其他从宫外买的,不管是吹的多厉害的古方,都比不上,或者说是大差不差。
恪嫔也是一个奇人,没有谁能对打络子这么上心,这份韧劲就不是普通人,花这么多时间在一件事上,再普通的事情都不普通了。
而瑛嫔,她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不是说脑子简单。
而是,对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明明白白的,过的也很简单,想的不多,做起来可能会更简单。
至于贵妃,她看不透。
皇后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困兽一样,毫无疑问,她继续做皇后下去,父亲,三哥,她以后也看不到。
他们肯定会像二哥一样,坚持到最后一刻,也一定会想埋在他们日夜守护的边关。
她不想这样。
皇后在一边痛苦,一边经历着蜕变。
齐姣如今也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的,脑子也在经历风暴。
长安长宁今天休沐,起的很早,看起来很正式,齐姣也习惯了,他们家在商量一些大事的时候,就会这样坐在一起。
不过,今天说的事太大了。
“长宁,你是说要去边关?”长宁点了点头,十二岁的少年,看起来身姿已经很挺拔了。
“长安,你也要去?”长安也跟着点点头。
齐姣只觉得自己头疼,偏偏一个个给的理由非常充分。
长宁:“爹十四岁便可以替御亲征,我也差不多了,可以为他分忧解难。娘,你也看到了,我骑射又不差,听师傅说,爹之前的骑射还不如我,不是也没事吗?”
齐姣无奈,就算是算上虚岁,长宁也才十三,哪里差不多了。
长宁是晓之以理,长安是动之以情。
长安:“娘,我刻苦学武,就是为了这一天,我想上沙场杀敌。”说到这句话时,长安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
这些话,也就小时候听长安说过,长大沉稳之后,说的就少些,原来不是她忘了,而是想等到现在有机会再说。
目前边关的情况算不上好,留下来的老将不多,汪家父子几人都在边关,另一个威海将军则远在海边。
地上和海上打的战也不一样,也没有新将能起来,虽然不至于到亡国的程度,但,如果想要赢,那要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修生养息都要好长一段时间。
敌人却不止是只有北边。
现在刚折了一个将军,而这场战争,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的,到后面的十二月,一月,会越来越冷,雪也未停,面对的敌人也会更疯狂。
长安也知道,要是她想光明正大地出征,那大禹应该也到了千疮百孔的地步,要挽救就更困难。
如果长宁去的话,隐姓埋名跟着他,只要能打出战功,就不会有人说那些废话了,这些东西才是实打实的。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把外族人给打出去。
她大可以随随便便地跟着运粮草的队伍出去,现在的她还是有这个本事的,出宫的腰牌也不是没有。
娘之前给的那些铺子,就是想让她自己发展,长安也紧紧抓住了这个机会。
但她不想这样冒险,去哪里估计也没有人愿意跟着她,一个人的将军,有什么意思。
娘也会担心,在能争取的情况下,有万全之策,就要用尽全力争取。
对她也是一种保障,不管是要做什么事,有命才有可能。
现在雪灾如此严重,又有外族来犯,百姓的心都安不下来。
段惟和为了救灾,都折腾起了商人,因为粮价疯涨,还抓了不少人,不日就要问斩,情况很严重。
齐姣想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长安长宁,“你们是早就觉得我会同意,所以才先跟我说?”
两人脸上都出现了心虚的表情,明显是被齐姣说中了。
长安还过来撒娇:“我们早就知道,娘是最好的。”
这也不是什么假话,齐姣对孩子,可以说是有着高度的重视,给了很充足的自由。
在古代,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平均年龄摆在这里,孩子往往会更早熟,像长宁,十多岁,在后宫这个背景来说,已经可以给母亲依靠了。
但齐姣却是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不仅给他们自由,她觉得自己也是自由的,不会说以后还要孩子们替她撑腰。
孩子可以帮她,但她不能自动给太多压力。
说的难听点,孩子之所以会出生,也有她的私心在,不是纯天然,百分百的爱。
也不能用这个同等的要求来对待他们。
齐姣在感情这方面其实有些偏执,其他东西好像都可以凑合凑合着,能活下来就算了,但感情就是不行。
需要百分百的纯粹,可能就是没有体验过,所以,在无形之中,日夜美化之中,要求也提高了。
这点不仅仅体现在与孩子们的感情,和段惟和的相处之中也是这样,隔着的不仅仅是一颗心。
还有后宫中的其他人,还有那几个孩子,他们都是人,都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她给的,永远也不可能会变成段惟和想要的。
不管怎么说,对其他孩子永远会有一份亲子之间的感情在。
太不纯粹了,不管是对她,还是对长安他们,也非常不公平,
不知道他是否认识到了这点,齐姣也没想着跟他算这些,本来就是糊涂账,对他们来说,这种模式就是最好的。
齐姣心里也不是不担心,无论是什么时候,战场都是可怕的,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肉搏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她眼里,还是两个孩子,她的孩子。
段惟和已经睡不着好几天了,来华阳宫倒是能缓一会。
也没缓几口气,刚用完晚膳,那口气又提上来了。
长宁说的非常直白,“父皇,儿臣愿意出征。”
今日的早朝,段惟和提过这件事,目前边关就一个镇北将军能顶的上事。
但,边关可不是一条线,外族可以说是全方面进攻,镇北将军不是三头六臂。
雪灾不仅影响到一个部落,范围包括了整个草原,有些小部落已经查无此部了。
不只是那些小部落活不下去,大部落也活不下去,只能吞食小部落,小部落没有的吃,就到中原去掠夺物资。
情况比较严重,就算是想博军功的,也得要有命回来才行,不得不慎重。
自然也有冒死邀功的,豁出去了,主动请缨,但段惟和对那些人就不是很满意,要是那种没用的,过去也是没用,还有可能耽误事。
段惟和现在还挺焦心的,无将可用,这战打的,估计会很艰难。
听到长宁说愿意出征,段惟和心里也不可能没有触动。
特别是长宁接下来又补上的一句,“儿臣愿意效仿父皇。”
说实话,曾经替御亲征,段惟和的压力很大,要是输了,不止是当不当的了太子的问题,还有将士和百姓的命。
也许是当时年纪小,还担不起事。
但那种孤立无援的情绪,现在还记得。
段惟和此时也已经动了御驾亲征的念头,目前边关的情况很紧急,皇帝出征也能鼓舞志气,但各地的灾情也没平复下来,也不能完全放手不管,无人监国。
甚至动了一点立太子的念头,但很快就放弃了。
皇后无子,而这种情况下立太子,不但起不到稳定人心的作用,只会让汪家越发心寒。
但段惟和没想过让长宁去,如果这场战很有把握,让皇子镀镀金,那也是常有的事。
但这次,明显压力很大,此战至关重要,要是输了,总要有一个替罪羔羊,一个将领估计都不能堵住这天下的议论。
日后若是想立太子,这事也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对长宁这个皇子来说,更是得不偿失。
但长宁就是提出来了。
“你应该知道这事不是儿戏。”段惟和目光深沉,此刻,他是把他当一个臣子来对待的,不是父子,不再带有个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