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没发现呢？如果她没发现呢？
她差一点都不会发现了，她没有查他手机的习惯，也没有翻箱倒柜的习惯。
她习惯信赖他说的一切，她真的很有可能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
所以裴祈淮才会在两个人同室而眠后，也没有把那些东西换个地方放。
可上天安排，她今天，就是看见了。
……
向书微更加使劲地又捶了一下裴祈淮的腹部，语气很认真。
“我说过的，坦诚很重要，明天我们就要结婚了，裴祈淮——”
向书微停顿，仰头盯着他的眼睛。
“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
裴祈淮面不改色，甚至格外淡定地曲起指节，擦拭她眼尾溢出了一点的泪花。
“哪能有事情瞒着你。”
向书微的心堵住，可她该生气吗，她有什么底气好生气的，更痛苦明明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向书微红着眼睛，盯着裴祈淮乌黑的瞳孔——充斥着宁静的笑意。向书微语速极慢。
“真的没有？”
裴祈淮摇头，但比起刚刚，这次男人语气认真，带着安抚意味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我不会对不起你。”
向书微无奈地笑了一声，抿抿唇，倏忽伸手用力拽了一把裴祈淮胸口的领带，声音很气愤，说着泪花就又从眼尾炸开。
“是，你是对得起我，但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我需要你把我放在第一位吗？！你为什么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裴祈淮瞳孔颤动，神色也变得无奈，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向书微已经无法等待地继续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
“一直在吃药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能告诉我你吃药和我没关系吗？
既然和我有关系，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怎么能心安理得，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地开开心心地生活呢？”
“你可以。”
裴祈淮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中又带着点责怪，神色极其认真地看着向书微。
“你可以的。
我说过的。
你总是用道德捆绑着自己，所以分开的这些日子，你一直很痛苦，但你，明明是为了我着想才做出的这个决定，你没什么好愧疚的，微微——”
“你没什么好歉疚的。
谈恋爱的时候你没有对不起我，分手也是为了彼此能有更好的未来，你没什么好歉疚的。”
“而无论我有没有在服药，那都是我自己的缘故，是我自己没有调节好心理，是我自己的问题。”
裴祈淮抽了茶几上的纸巾，边擦拭向书微止不住的泪，边尤为认真地继续说着。
“微微，别再因为这个哭泣了。”
“不要再因为愧疚，觉得对不起我，觉得这三年对不起我，你的选择没有错，没有人能保证哪个选项是正确的。
不要再因为这个哭泣，不要觉得，你需要用剩下的几十年来弥补这三年对我的伤害。”
“你没有错。”
“我们的和好，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们重新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重新相爱，没有谁对不起谁，没有谁要弥补谁。”
向书微哽咽，摇头。
“你总是想减轻我的负罪感，你总是想让我的心情没有负担，但裴祈淮，我做不到的……”
“如果你的痛苦因为我，我就没办法不责怪自己。所以——”
向书微顿了一下，清了下嗓，态度很坚决。
“我们明天去领证。
然后有空了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复查，最迟这个周末，不能再拖了。”
裴祈淮笑笑。
向书微双眼通红，又拽了一下手中的领带，低头吻了上去。
……
窗外的暴雨没有停歇。
黑暗中，向书微睁开眼，缓慢地转动脖子，辨着枕边人的轮廓。他的呼吸匀速。
向书微缓慢地下了床，取下架子上的外套，打开了卧室房门。
向书微只开了客厅里的落地灯，披着外套，坐在阳台的玻璃门前，她看到阳台上的盆栽，想起他们在阳台上一起种花。
向书微感觉自己的脑子从未像此刻那样清晰，清晰地意识到裴祈淮做的所有事。
先是出现在京禾，餐厅那么多，偏偏出现在那，偏偏看见她了还往前走，偏偏被她拉住后就留了下来。
偏偏装得很冷酷地跟她达成什么协议，早上却始终不变地为她准备早餐，按理说，不应该她来吗，毕竟他才是金主啊。
哪有金主每天帮她做饭的。
不能坐的副驾驶还是坐了，说不让坐也只是吓唬她。
表面上不喜欢她，她要怎么身体接触，他都没实际性地拦过，甚至明摆着纵容着她，睡不着也可以跑到他的房间。
明明她没有解释，还没有正儿八经地道歉当年的事情，可他照顾着她，纵容着她，就好像他们没分开过一样。
她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他的照顾，处于一个正牌女友的位置胡闹，而他没发出任何反对意见。
她见了她的朋友，领着女朋友的头衔，还拥有他的很多钱。
让她做项目，她一个创业者起步都没开始，理论课都没上完就打了瞌睡。他还把她抱到房间里，陪她躺了很久，让她从噩梦中惊醒后，第一眼看见他，就很安心。
到今天为止，项目没有起色，但他“投资”的三千万，已经本本分分地待在她的银行卡里很久很久。
……
向书微晃了晃脑袋，看着外面的雨，脑海中又一闪而过，那一夜，看见裴祈淮的第一眼。
她觉得他冷漠，还紧跟着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但她怎么能听他说了什么呢，她得看他做了什么。
到今天为止，向书微觉得裴祈淮的爱，像慈善。
无论是三年以前还是现在，慷慨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爱你，不介意付出所有，你不爱他，他不怪你任何，还怕你有负罪感。
她当初招惹他，是不是太草率了？他是一个对感情多么认真的人。
向书微拿出手机，滑动通讯录，按下。
如果当初太草率，她现在就该认真点，再认真点，去聆听他没说出口的话。
……
“喂……”
“抱歉，打扰你了，但是，我想问你一件事。”
“裴祈淮他……”
“是不是，自杀过？”
那样就说得通了，为什么程诚一会那么不喜欢她。一直在服用精神类药物，还做了结扎手术……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留住他似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很久很久，很轻的嗯的一声传进了向书微的耳中。
向书微第一次张口，没发出声，第二次张口，声音沙哑。
“所以他才一直戴着表……”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六月。”
程诚一清了清嗓，声音犹豫，说得很慢。
“只有我知道。
他在海边有幢别墅，他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时候会去那里，反正他自杀那天，我是在那发现他的。”
“醒来后他也没表现出多么欣喜的样子，甚至好像还有要继续寻死的念头，然后我就跟他说，如果他再寻死，我会打电话给你。”
“居然真的管用……他应该是怕你有负罪感吧，从那天起，我就很讨厌你，我从来没见过你，但我真的很讨厌你，一个害我朋友差点死去的女人。”
“虽然他说千次万次，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也不可能不迁怒于你。”
“对了，当时他还立了份遗嘱，上面你占了很多。”
“给前女友遗产，我觉得他真的有病。”
“……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