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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一百五,一天两个小时,等孩子放假之后,每周一三五去她家上课,一个礼拜就是九百,”程辰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坐在茶几对面啃着猪蹄子的我,一边掰着手指头计算着,“过些天孩子幼儿园放假一个多月,我只要去上四个星期的课就行,一周一结账,拢共是三千六……我从来没一个月挣过这么多钱啊。”
程辰已经联系了之前询问她是否愿意单独教孩子的家长,这是对方给程辰开出的价格,她虽然很兴奋,但是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要回家和家人商量商量。现在,程辰兴奋地和我计算着她即将挣到手的钱,却忽略了她即将付出的努力。
我递给她半个猪蹄,她摆了摆手,说太腻了。我假装羡慕地说:“还是给人家当家教来钱快啊,我辛辛苦苦在公司忙一天,扣完保险公积金和税费之后,日均工资也才不到四百,你只要哄两个小时孩子,就能到手三百,关键是还不用上税,这种工作简直不要太好哦。”
程辰自豪地歪了歪脑袋,说:“你以为小孩那么好哄吗?……呸!什么叫哄孩子,我那是充当园丁,给祖国未来的花朵浇水呢。”
“好好好,你是一个好园丁……但是你要找到了实习工作怎么办?能舍得丢下你的花朵吗?”
“所以呀,我正纠结呢,不知道一个月内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实习工作呀?”程辰皱起眉来,说,“如果要是找到了实习工作,我估计也没有教小孩子英语挣得多。”
“那是肯定的,实习工资高不了,而且要比这个忙多了。”
“丘陵哥,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呀?要不要等教完孩子再去找实习工作呢?”
“其实吧,我今天还真的帮你问我们领导来着……”我把韩戈被开除和部门打算招人的事情告诉了程辰,“但是我们领导却不想要实习生,不过他跟我说可以帮我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可他那张嘴,我太清楚了,从来都是前脚答应了,后脚就忘了,我没抱什么希望,你就更别想了。”
“那要不然我就答应人家?”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问。
程辰翻看着手机聊天记录,说:“下礼拜开始,到八月第二周结束,你觉得呢?”
我打开手机,看着日历,说:“其实时间上还可以,但就是这段时间正是热的时候,你每周一三五下午要去人家家里,我怕你路上会中暑,就你这个瘦弱的小身板,哪儿扛得住呀?”
“电动车骑起来有风,没那么热,又不是一直在太阳底下晒着,问题不大……而且下午四点多就能回来了,还不耽误给你准备爱心晚餐。”
“看来你挺珍惜这个机会的,”我说,“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我不能拦着你积极向上的劲头啊。”
“那我可就真的答应人家了啊。”程辰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你别跟人家把话说死了,万一之后要是有别的机会,最好能立即脱身。”
“我知道,我会提前跟人家说好的,”程辰拿起一块猪蹄,啃了起来,说,“那个小姑娘的妈妈挺通情达理的,很好沟通的。”
“你不是不吃猪蹄子吗?不是嫌腻吗?”
“我高兴,难道不许我吃一块吗?”她拿着猪蹄,晃来晃去,说,“要是再有冰啤酒就更好啦。”
我笑笑,说:“我的活祖宗,你一喝酒就醉,还是快歇菜吧。”
她向我抛了个媚眼,说:“你是怕我喝完酒之后祸害你吧?哈哈哈……”
第二天,韩戈果然来公司了,他似乎早已经知道了公司对他的安排,面对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故意大大咧咧地和我们打着招呼。我们部门没人询问他,就连一向爱开玩笑的司雅也忍住了,只是像平常一样和他打着招呼。
就在我犹豫着如何向他说的时候,人事部的同事先找上了门。韩戈坦然地跟着人事部同事去了会议室。司雅转着椅子凑到我和刘思雨之间,小声说:“小韩真够倒霉的,每天那么多咸猪手,怎么就偏偏逮住了他。”
刘思雨说:“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可怜,他犯了错误,就应该受到惩罚。”
我说:“唉,希望他以后能改过自新吧……昨天冯总说今天要出差,让我跟小韩聊聊,代表他说说咱们的意见。”
“咱们什么意见?”司雅问。
“惋惜,遗憾,争取改正错误,重新做人,”我挠了挠头,说,“还有什么来着?”
“你就说他雨姐说的,让他赶紧把这个臭毛病改了,要不然以后我们都瞧不起他。”刘思雨忿忿地说。
我对刘思雨说:“要不你去跟他谈吧,正好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聊呢。”
刘思雨摇摇头,笑了笑,说:“算了吧,我怕他摸我。”
司雅捂着嘴笑了起来,说:“还是于小北来吧,他不怕摸。”
我说:“谁说的?要是男的摸我,我非得发飙不可……你们就别拿他这事儿开玩笑了,他有这一次就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少顷,韩戈回来了,他从过道走来的时候,两侧其他部门的同事都看向他,有的人还对着他指指点点的。韩戈回到我们部门的工区,脸上的表情很难堪,他坐到自己的工位上,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司雅在微信上问我,你什么时候去跟小韩聊,他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我说,等他收拾完吧,总得跟咱们打声招呼啊,到时候我把他叫会议室去。过了一会儿,韩戈收拾完东西,逐个和我们道别。我坐在最里面,他最后一个来到我这里,尴尬地说:“小北哥,那个……我、我走了啊,谢谢之前的照顾,以后有机会咱们多聚聚。”
我站了起来,说:“小韩,冯总本来想找你聊聊的,但是因为他今天要出差,所以他委托我来跟你说几句话……咱俩去会议室吧。”
韩戈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其他同事,大家看到韩戈回头后,都赶紧假装忙各自的事情。韩戈点点头,跟着我往会议室走。会议室里有其他部门的同事正在开会,我们只得又走了回来。我蹲在张姐工位边上,低声找她要老冯办公室的门钥匙。张姐说,冯总的钥匙没在我这儿呀。我说,冯总昨天说你这儿有钥匙,他说让我找你要。张姐说,你等等,我给冯总打个电话,我想不起来他给过我钥匙了。张姐给老冯打了个电话,假模假式地询问一番后,才做“恍然大悟”状,说想起来钥匙放在哪儿了。挂了电话,她神奇般地变出了老冯办公室的钥匙,说,岁数大了,就是容易忘事,你们去吧,出来的时候别忘了锁好门。
我们来到老冯的办公室,关上门。韩戈站在门边,我让他坐,他说:“我要是坐下了,你坐哪儿呀?”
我坐进老冯的位置,笑着说:“我今天也过过冯总的瘾……你坐吧,现在就咱们哥儿俩,别客气啦,抽烟吗?”
韩戈笑着坐到对面,摆摆手,说:“我希望你早点坐到这个位置上,到时候咱们部门的同事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掏出烟,递给他一支,说:“抽吧,冯总一直在办公室里抽烟的,打开窗户就行了。”
韩戈谢着接过烟,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我们的烟后,问:“我都要走了,冯总还有什么要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冯总安排下来了,我就执行呗,咱俩随便瞎聊聊吧,一起共事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认真聊过天,全都被工作耽误了。”
“是啊,”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说,“要不是因为我要走了,估计咱们也没什么闲聊的机会。”
“你多大了?九几年的来着?”我没话找话地说。
“九三年的,今年二十六了。”他说。
“我二十六的时候,都已经结婚一年了,”我说,“咱们部门就你和小宋还没结婚,他是不是也没女朋友?他多大了?”
“我们俩同岁,”他说,“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随缘呗。”
“其实吧,我也是从这么大过来的,当然,我不是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教育或者教训你,只是和你聊聊天……我觉得吧,男女方面的事情也就是那么回事,没什么新鲜的,你的条件也不差,模样也挺帅的,踏踏实实找个女朋友多好。”
“嗯。”他侧头看向窗外,又抽了一口烟,随便那敷衍着我。
“现在信息那么发达,网上的交友软件那么多,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渠道试试嘛,”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随口胡说八道,“不行的话,多泡泡吧,姑娘有的是,有时候得拉得下脸来……哦,我是说勇敢地和女孩儿搭讪,不是说别的。”
“哦,我知道。”他依然敷衍着我。
“挨欺负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倏地看向我,明知故问道:“什么?”
“我是说……”我胡乱比划着,意指拘留所,说,“在那里面,有人欺负你吗?”
他无奈地笑笑,说:“都是一些后悔的哥们儿,反思自己的错误还来不及呢,谁还愿意再惹事儿啊。”
“每天就干坐着吗?特别无聊吧?”
“无聊是肯定的,在那里面怎么可能有意思呢?”他说,“上午和下午都要学习法律和道德知识,那些我都懂。”
“既然你都懂,那你怎么还……”
“我要说我是冤枉的,你信吗?”韩戈双眼无神地看向我,似乎在等待我的肯定。
“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现在轮到我开始敷衍他了。他都已经承认了,又有照片来佐证,怎么可能会是冤枉的呢。
“不,你不相信我。”他浅浅一笑,再次看向窗外。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能跟哥说说吗?”
“唉,没什么好说的了,已经这样了,该罚的都罚了,我认了。”他叹着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
我不禁有些怀疑,莫非这里面真的有隐情吗?我说:“如果要你要是冤枉的,可以提行政复议呀,撤销对你的处罚,恢复你的名誉,到时候我们都会跟冯总说的,看看能不能再把你弄回来,我们大家都很认可你的工作能力的——前提是你得真的是冤枉的。”
韩戈看向我,抿了抿嘴唇,让它湿润起来,说:“唉,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冤枉了,毕竟我伸手这件事是事实……”
“到底什么意思?”他的话彻底把我搞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