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面无表情，或许连她自己也忘记了。
变得讨厌学校，也讨厌笑容。
因为笑起来的时候，永远都不会觉得开心。
学校里有着一个微微驼背的身影。
垂着脑袋，留着一个标准的波波头，她走路的脚步很轻，恍若一只无声的幽灵一般行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
似乎是到了目的地，脚步停在了某个教室面前。
初二3班。
抬起头看着上面的教室班牌，夏怜的眼神黯淡了几分，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强行打起精神后踮着脚尖，想悄悄地从教室后门走进去。
“哟，我就知道你今天会从后门进来。”
门后，传来一声戏谑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反应，夏怜只觉得身后被人重重的踹了一脚，整个人直接砸在了自己的课桌前。
被碰到的课桌摇晃几下，陪着她一同倒在了地上，抽屉里的书顿时散落一地。
夏怜被这一脚踢得头重脚轻，好一阵才缓过来，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狼狈。
“噗哈哈哈哈！这也能摔在地上，还真是个废物。”踹倒她的女生见状非得没有一丝愧疚，反倒站在她的身边用鞋底用力地踩在她的书上，使劲碾了碾。
看着自己的书被那样对待，夏怜的眼睛微微颤抖着，但始终不敢出声，只是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好痛啊……尹珍。”
“啧，你这种人别叫我的名字。”尹珍表情不悦地嘬了一口痰在她的身上，仿佛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是种侮辱，“我刚才踹了你一脚所以鞋底被你的衣服给弄脏了，用你的书来擦了擦，没意见吧？”
说罢，她往前走了两步，眼神戏谑的看着夏怜。
夏怜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牵强的笑容，就算眉毛都开始微微颤抖，也没有敢说出一句反驳。
“没，没意见……”
看着她那副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维持的牵强笑脸，尹珍的表情也渐渐阴沉下来，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笑得真恶心，婊子一个。”
说罢，她也没再停留，踩着夏怜的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整个人过程虽然闹出的动静很大，但班里的同学却好像习以为常一般，一个出声阻止的都没有。
要么装作看不见，要么低头读着自己的书，更有甚者还在大肆夸赞刚才踹她的尹珍。
“珍姐！你刚才那一脚太帅了！”
“就是就是！我也老早就想给她来一脚了，没想到给你给抢先了。”
“她每天都笑得好恶心啊，被踢了一脚还能笑得出来，真是够贱的哈哈！”
说话的声音很大，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有的人还想看看坐在后面的夏怜是什么反应。
夏怜轻轻地扶起了自己的桌椅，蹲在地上捡着被踩脏的课本，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强颜欢笑，仿佛他们说的话全都听不到一般。
哪怕眉头害怕地往下垂，但她的嘴角却始终没有放下来过，那双眸子早已黯淡无光，勉强的笑容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正当夏怜打算坐下时，却只觉得自己的屁股一阵冰凉，同时一股淡淡的臭味从底下传来。
“哦对了，你抽屉里有一罐过期的牛奶，我请你喝的！不用客气！”前排传来两声嬉笑声。
“可能不小心漏出来了，还真是抱歉啊哈哈哈。”
朗朗早读声里夹杂着几声窃笑，坐在前边的他们纯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欺负她的往往不止一人，并且没有丝毫的避讳。
夏怜的裤子湿了个透，椅子上和桌子里都流出令人恶心的过期牛奶味，臭得让人反胃。
先是整个人杵在那边抿嘴沉默了好几秒，然后她开始有了动作，伸手掏出了藏在自己抽屉里的牛奶罐，用塑料袋包起来后丢到了垃圾桶，随后从自己的包里寻找着什么。
这是她后来养成的习惯，书包里要放着第二套衣服。
“啧，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真够没心没肺的。”
“指不定脑子有问题，咱不跟脑残一般见识。”
“没意思没意思，现在先收着点吧，免得一会老师来了。”
见到夏怜依旧没什么反应之后，前排的几个人也草草收场，只是眼里的厌恶更甚，仿佛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夏怜低着头离开教室，如同往常那般躲进厕所里，在里面悄悄换了第二条裤子，当回来的时候桌下那股味道依旧没有散去，反倒更加严重了几分，就算擦掉了气味也残留着。
她却是没有一丝的犹豫，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像个没事人似的掏出了自己的书本，眼眸漆黑得像一片死潭。
不知道过了多久到了下课的时间，只不过她并没有像别的学生一样回家，反而走到了办公室里。
班主任找她有事情。
一进办公室，班主任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当她意识到臭味的源头正是眼前这个强笑着的女孩时，班主任又一次地叹气。
“小怜，你跟我说，你真的没有被谁欺负吗？实话告诉我好不好？”
办公室里此刻只剩下了她们二人，而夏怜的表情却是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没有呀，您放心吧，我怎么可能会被人欺负呢，我每天在学校都过得很开心的。”说罢，她脸上的笑容更甚，只是视线始终往下看着。
“老师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回家啦，一会我还有事情呢。”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班主任哪里看不出来夏怜是在掩饰着自己，她扶着额头，对着夏怜摆了摆手，放她回了家。
夏怜的书包还放在教室里，走在教室外的走廊，正准备进去拿时，却听到教室里那细细的嬉笑声，教室里面的人还没走光。
“你说那个夏怜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整天挤着个笑脸给谁看也不知道。”
“被那样欺负了还能笑得出来，也真是没谁了，换作是我估计都想去死了哈哈。”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能教出这种女儿，啧啧啧。”
“哈哈，指不定她父母早就死光了呢！”
“噗哈哈！你说话怎么这么毒啊！”
里面传来一阵哄笑声。
夏怜低着脑袋，被刘海盖住的眸子里看不出表情，在微微等待几秒后，她拉开了教室门，轻步走了进去。
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她本人听见，里面的人不约而同的愣住了，静静地看着她背上了自己的书包，然后再跟个没事人似的关上门走了出去。
等她走了后没过几秒，教室里的动静再次响起。
“她听到了？”
“那家伙还真是恶心啊，是不是躲在外面偷听啊？”
“哎哎，万一我们说的话真的被听到怎么办？她会不会告老师啊？”
“哎呀被她听到就听到嘛，她还能拿我们怎么办？哈哈。”
“你还真是有够坏的！话说她刚才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在笑唉。”
没有理会后面的讨论声，她离开了学校。
脚步踏在回家的路上，夏怜背着书包，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放下来，甚至哼起了歌，只是脚步沉重了许多。
“哼哼，上学好开心呀，上学好开心……”哼着自创的不知名歌曲，眼睛里却透出一股疲惫。
在经历几十分钟的徒步后，夏怜来到了某个巷子里的出租屋，这是她在县城里的家。
翻出钥匙后插入锁孔，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女孩对着静悄悄的客厅大声喊着，“妈妈，我回来啦。”
却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时钟的“滴答”声不停回响着。
可家里空无一人。
仿佛是习惯了眼前的景象，她没有停留，而是径直走进了浴室。
在洗了个澡后，夏怜来到阳台，嘴里边哼着歌边清洗着自己的衣服，可不管怎么洗，那股过期牛奶的味道却始终挥散不去。
“哎呀，这可头疼了，我一会还得去医院呢……没时间洗了。”她装做很是豁达的模样笑着，语气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恶心。
似乎是觉得这件裤子洗不干净了，夏怜便没有再浪费时间，换上另一套衣服准备出门去医院。
“哼哼，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呀，上学好开心。”
换着鞋子，她的脑袋里回闪起今天的所有经历，尖锐的话语却挤满了夏怜的脑海。
「那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夏怜的嘴角挂着微笑，匆匆换着鞋子。
「换做是我估计都想去死了。」
「指不定父母全死光了呢，哈哈哈」
渐渐的，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微笑着的嘴角开始微微颤抖，不知不觉间只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象开始有些模糊，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眸覆上一层水雾。
「笑得真恶心，婊子一个。」
不知为何，少女已经红了眼眶，微笑着的嘴角开始渐渐下压，眼角轻轻溢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我这是怎么了……”
揉着自己发红的眼眶，她却始终掩盖不住内心涌上来的难受与无助感，在这一刻起，夏怜心里的委屈伴随着那滴泪水全部流露了出来。
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逐渐变得难以控制住自己的哭声，像是在发泄着自己的难过。
“呜呜……”
明明一直在笑，但却从来没有开心过。
她不开心，其实一点也不开心。
夏怜不知道为什么同学要这么对待她……
为什么裤子洗不干净了……
好讨厌自己那恶心的笑容。
“我……一点也不开心……”
哽咽声久久回响于鞋柜旁，她抱着只换了一半鞋的双腿，脑袋整个埋在自己的腿间，发出闷闷的哭泣声。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少女的哭声，似乎是很久没有哭过的原因，她的眼泪久久不停歇，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委屈与难过全部哭出来。
约摸好几分钟后，似乎是哭累了，她擦了擦已经有些红肿的眼睛，重新换着鞋子站起来。
推开陈旧的大门，夏怜的嘴角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扬起，她还有事情要做，偶尔哭一哭发泄出来就已经是极限，这个女孩没有时间去休息。
当迈出家门的后一秒，整个人似乎改变了什么，或许从这一刻起，少女的脸上再也看不见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