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时，天还没亮。
我去华岚阁找叶清风时，他正专注地在药室里喂虫子，琉璃罩中一条蓝紫色的虫子让他养得肥肥胖胖，甚是如猪。
我打趣他，“再看就钻进去了。”
今日的叶清风与往常很不一样，往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今日又乱又燥，杂草般地顶在头上，胡子拉碴，似饱经了很大的风霜一般。
“别出声，当心吓到我的小宝贝了。”叶清风小心翼翼地将从一旁的瓮中夹起一条细长蜈蚣扔进琉璃罩。
我凑过去看，“哇哦，竟是斑斓锦。”
“你竟知道斑斓锦？”叶清风道，“我还以为这世间已经没人认得它了。”
我伸手将琉璃罩中的蜈蚣摸出来扔回瓮里，“斑斓锦不是这样养的。”
“喂喂喂，你别乱动啊，这斑斓锦可是我找了好些年才找出这么一只，珍贵得很。”
我默默咽下了我有一地宫的斑斓锦这话。
“斑斓锦虽然嗜毒，却也不是什么毒都可以的，尤其是活蜈蚣。”我在他的药楼中找了半天，终于从某个黑色陶罐中找到了几块干结的蜈蚣毒汁，“你之前没有喂过活蜈蚣吧？”
“那倒还没有。”
我点点头，“那就好。”
叶清风突然反应过来，“你别——”
他话音未落，蜈蚣毒汁就已然全进了斑斓锦的肚子。
“斑斓锦幼虫可吃不下活蜈蚣。”这只斑斓锦能在他手中活了这数些时日，也算是它命大。
胖乎乎的虫子吃饱后，摊在壁上睡去了。
叶清风声音都有些抖了，“不，不会死了吧？”
“放心，死不了。”我拨了拨虫子，“看起来快要化茧了，你这里有寒冰石吗？”
叶清风凑上来，见虫子无事才松了口气，“你怎会养斑斓锦？寒冰石，似乎是有的，回头我找找。”
“斑斓锦又不难养。”我地宫里有一处地方全是斑斓锦，万蝶齐飞的时候漂亮极了。
“除了寒冰石还要什么？”
“我想想，还要凌霄枝，腊月雪。”我找了纸笔，将饲养斑斓锦的注意事项一一写明，“斑斓锦难以认主，平日里可以喂一些你的血。”
叶清风瞧着我写给他的注意事项，道：“我原以为我养得已经够细致了，没想到这鬼蝶竟然这般难养。不过小九，等你可比养斑斓锦还难。”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敢说自己忘记了，只得道，“先前太忙了，这不是一有时间就赶紧来了嘛，别生气，来，摸脉。”
我颇大气，伸出手腕，“两只手都给你，算我的赔礼道歉。”
叶清风表情严肃，感觉像这一辈子的脉搏都要在今天摸尽了一样，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你这既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跳的情况属实是世间罕见。”
他又道，“刚开始我以为你是有什么屏气的秘法，或者练了什么诡异的奇功。不过现在看来，似乎都不是。”
“你是天生就没有脉搏心跳吗？”
我摇摇头，“十六岁之前，我还是个正常人。”
“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叶清风很是急切地问。
我还是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一阵失落，“那照这么说，倒像是得了什么病症……你家中亲人有类似症状的吗？”
“我也希望他们之中有人与我一样，不过很可惜，只有我自己。”
叶清风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挠头，本就是一头枯发，这会儿更与城里的乞丐没差了。
我问：“你这里有什么小瓶子吗？”
“要瓶子作甚？”叶清风虽然不解，还是找到一个白瓷瓶递给我。
我将指尖划破，滴了一瓶血赠他，“你可以好好探索一下我的血，虽没有什么具体的功效，不过可以与其他药物同时使用，能增大其功效。”
叶清风来了兴趣，“这么神奇？”
东陵国师的血自然是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作用，我虽没有袭承国师之位，得到东陵列祖列宗的承认，不过姑姑当时自尽，神职就自然而然落到我的头上。
“可能还有别的用处。”只不过姑姑走得突然，很多事都没有告诉我，“你有什么发现也知会我一声。”
“好。”
“我走了。”
“这马上就吃早饭了，我家小药童炸的油条很是不错，来点？”
虽然很是心动，不过我这状况也只能婉拒了。从华岚阁出来，我摸出一颗八宝糖塞进嘴里，很甜，我很喜欢。
天边泛起肚白，我撑着伞，又去了一趟刑案司。
一是想确认一下老矛子的身份。
就算裴宣派他来跟踪我，他也没道理知道我的身份，我心底是很发虚的，这京城竟然有人时时刻刻关注我，怎么能令我不毛骨悚然。
他怎么会叫我公主呢？
他虽然看起来挺老，实际上还小我几十岁呢，东陵灭国的时候说不定他爹都还没出生。
二是想问一下裴宣，京郊那具无名尸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刑案司的人很少，就连裴宣也没来，我找到裴宣处理公务的房间，点了香，大喇喇地霸占着他的位置。
他的桌案上摆着有关笑靥一案的所有信息线索，最上头的白纸上写了好几种致幻药材的产地以及来源。
所有死者验状和生平也都很完整摆放在桌案的一角，我想了想，在他那张写了致幻药材的纸上添了死生花上去。
我现在几乎可以确认，笑靥之毒所用的死生花就是源自我那最后的一坛十方花色，我不敢猜这世间或许还有其他的东陵遗民的可能性。
若那一万金珠是东陵遗民，我是杀还是不杀？实在是不敢想了。
以至于再看那些死者的验状，我竟生出些不忍来。
我得尽快抓到这个凶手。
裴宣来的时候，我正翻阅着他写的案情梳理，不得不说，清若这堂哥，还勉强算是有些脑子。
我还翻到了我想看的内容，京郊的那具无名尸验状。
这无名尸的身上并没有任何可以确认身份的信物，只是衣着略有些奇异，中原的裙裳上多刺绣或是金银，很少见有嵌入宝石的。
反而是她的衣襟上，嵌了一颗沧水玉。
我看到这里时，有些茫然了。若说哪里的沧水玉出名，那必定是夜兰国了。
“姑娘不请自然，便是这般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