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猛然睁开双眼。
只见调查组组长范建,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看似充满了领导对下属的关怀,实则却如同色狼盯紧猎物。
这一次从燕京来京州出差。
明明可以买机票坐飞机,却偏偏要坐更耗费时间的火车。
当然不是因为软卧更舒服。
而是可以在软卧小单间,近距离相处十几个小时。
这一路,陈阳一直放心不下。
哪怕还有两个同事,住在上铺,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别愣着啦!”
“赶紧去洗把脸,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
范建说罢,便逞能的帮忙取行李箱。
这无疑将他矮胖身材大肚腩,暴露无遗。
“这么一个又矮又胖,还酒糟鼻近视眼,满脸痘痘的臭流氓,到底是怎么当上检查司副司长的?”
陈阳不敢多想,也不想问。
范建离婚后,频频对她示好。
如今全局上下,几乎都知道范建对她有意思。
可如此一个看面相,都让她吃不下饭的油腻中年领导。
陈阳实在是不想被他惦记。
匆匆去卫生间洗漱回来。
发现范建已经将李箱取下来了。
而且出发前,他买的一大袋零食小吃和水果,自己碰都没碰。
他也一并装好,拴在了自己的行李架拖杆手把上。
“范司长,我不喜欢吃这些,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没事儿,先放你那儿。”
哐当哐当的声音中。
伴随着滋滋滋的刹车声,列车速度缓慢的驶入站台。
车停稳后,旅客们纷纷下车。
“大家跟我过来,听我说两句!”
范建大声呼喊。
调查组六名成员都拉着行李箱,跟着范建来到僻静处。
“各位同事,大家一路辛苦了。”
“咱们这一次的突击调查任务,时间紧、任务重。”
“所以一会儿我们跟汉东分局的同志汇合后,就直接去惠龙电子。”
“早点把资金来源查清楚,咱们也可以早点收工,逛一逛千年古都京州,吃一吃特色小吃,好不好?”
“好!”
有人大声叫好,声音格外洪亮。
但陈阳却一声不吭。
之所以如此‘敷衍’。
是因为这一趟任务,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
虽然他们有职责对机构和个人外汇收支,以及外汇经营活动进行检查。
对违反外汇管理的行为,比如非法买卖外汇、逃汇或骗购外汇等,还有权进行处罚。
但是……
不管是京州支局,还是汉东分局。
他们层层上报的审批资料,都足以证明惠龙集团合法合规。
可总局却依然派调查组来京州。
这不是明摆着,对地方同志不信任吗?
如果是很重大的案子,担心地方出纰漏,派人来核查,倒还可以理解。
可问题是……
惠龙集团是在香江注册的企业。
在境外融资,投资汉东。
相当于是用国外的钱,发展国内的经济。
带动了就业、贡献了税收、增加了居民收入、促进了高端制造业发展……
如此合法合规又利国利民,居然还要查?
又不是违法犯罪了,有这必要吗?
有这时间,为什么不调查那些用各种方式,把钱转移出国的贪官奸商?
因此。
摊上这么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任务,谁还能有积极性?
性格直的陈阳,可不会像其他人那么会装,所以直接沉默。
“陈阳,我记得你是京州人吧?”
看着范建那笑眯眯的油腻模样,陈阳不由一阵恶心。
“我是京州人,请问范司长有何指示?”
范建笑眯眯的说道:“别这么严肃嘛,回头等忙完工作,就由你当向导,带大家好好逛一逛京州,好不好?”
陈阳淡淡一笑。
“还是大家自己逛吧!京州是我的伤心地,要不是为了工作,我恨不得现在就走。”
“你和祁同伟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放下呀?”
范建这一句话,气得陈阳险些暴走。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他妈也真是够“犯贱”啊!
为了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闹得不愉快,陈阳选择了沉默。
一辈子的幸福都被毁了。
岂能是说放就放下?
就算放下了,对祁同伟彻底死心了。
老娘宁愿孤独终老,也不可能跟你这头大肥猪。
片刻后。
一行人走出火车站,坐上汉东分局准备的中巴车。
负责接待的副局长,提前将惠龙集团的相关资料复印了很多套。
粗略翻了翻,陈阳便把资料放下。
因为从惠龙集团,一直严格履行了相关审批手续。
每一笔外汇资金,都资料齐全。
迄今为止,总计一百多亿米元的巨额外汇。
是由哪些外国公司提供,也注明得清清楚楚。
“真不知道来查个啥!”
“人家老外借壳惠龙集团投资汉东,有什么不好?”
“就算追查到了具体每个投资人,又有什么意义?”
“上面是要劝他们多投资一点,还是勒令他们撤资?”
陈阳捋了一下发丝,目光看向窗外。
虽然很不想回来,但既来之,则安之。
况且伤透她的是冷酷无情的父母,又不是京州这座城市。
一别数年,京州火车站附近,倒还是老样子。
大量的沿街商铺,售卖皮具箱包百货小吃。
背着大包小包的旅客,依然还是那么多。
不过驶出两个街区后,城市的面貌就不一样了。
相比于很多年前,多出了不少高层建筑。
尤其是当车驶入了光明区,更是看到了许多工地。
有意思的是……
路过大风厂门口的时候,看到大门紧闭还贴了封条。
“这个臭名远扬的大风厂,不就是那个老顽固当年主持改制的吗?”
“春节前还不惜不顾名声,到处帮大风厂拉生意,如今即将破产倒闭,咋不帮忙拉生意了呢?”
陈阳忍不住戏谑一笑。
而她这一笑,立马让坐在另一侧的范建心花怒放,陶醉不已。
陈阳和祁同伟的事,范建当然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
当年在汉东大学,陈阳是出了名的人善心美。
心地善良的她,并没有因为祁同伟来自农村,家境贫困就歧视他。
她和祁同伟,原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可惜却遭梁璐妒忌。
大了祁同伟十岁的梁璐,还是汉东大学的老师,为了拆散他和陈阳,将两人分配得天各一方。
陈阳到了燕京,入职外汇监管局,而祁同伟则分配到了偏远山区司法所。
痴情的陈阳,没能等到祁同伟调任燕京与她团聚,反而等来了祁同伟当众下跪,向梁璐求婚。
经此一事,陈阳被伤的很深。
甭管谁介绍对象,也不管谁追求,她都一概不理。
不过范建就是喜欢,她如此这般孤傲冷艳,如同冰山美人一般,令人着迷。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没有白坐,居然看到了美人一笑!”
范建心神陶醉。
多想再看到陈阳再笑一次。
片刻后。
中巴车缓缓驶抵惠龙电子。
赵小惠带领大量财务人员,早就等候在办公楼前。
当看到陈阳下车,赵小惠并没有任何惊讶。
因为调查组刚从燕京出发,她就已经拿到了人员名单。
两人相视一笑,并没有多聊。
很快,一行人来到会议室。
赵小惠以惠龙集团副总经理身份,例行公事般介绍了集团的海外融资与外汇使用情况。
至于投资入股的那些离岸公司,幕后实控人和股东成员信息,自然是商业机密,一律无可奉告。
陈阳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所以她都没有参与提问。
调查组所有人当中,自然只有范建最清楚,这趟任务的特殊使命。
眼看赵小惠始终油盐不进,不肯透露投资人真实身份,他有点绷不住了。
赵小惠提供的资料、回答的答案,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那十几家离岸公司的实控人和投资人,到底是谁,完全没有透露。
最尴尬的是,由于惠龙集团并没有违法犯罪,范建还没办法让法律机关介入一起追查。
这让他怎么查?
他一个小小的副司长算什么东西?
哪怕外汇监管局出面,外国的部门和银行,也不可能提供详细资料。
而派人出国,去明察暗访,也根本不可能。
这十几家离岸公司,明显都是空壳公司。
庞大又复杂的股权结构背后,还不知道层层嵌套了多少个壳。
难道这一趟,真的要白跑吗?
战术性的喝了一口茶水后,目光看向陈阳等人。
“坐了一宿的火车,早饭都没吃,就赶来调查,大家辛苦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放下杯子,范建似笑非笑的看向赵小惠。
“赵总,方便出去单独聊两句吗?”
“可以,您这边请。”
出门后,赵小惠将范建带到茶水间。
“赵总,能不能别跟我兜圈子?”
“把投资人名单交给我,大家都不用浪费时间,行吗?”
赵小惠笑道:“范司长您说什么呢?我没有跟你们兜圈子呀?”
“咱们集团的股东名单,资料里不是有吗?”
范建微微眯眼。
“你那个名单,有什么用?”
“全都是英属维尔京群岛,匿名注册的离岸公司。”
“我要的背后实控人的名单,我要知道到底是哪些人,给你们投资了一百多亿米元!”
赵小惠不急不躁的微笑道:
“抱歉,这我真不知道。”
“这些外国公司愿意投资入股我们集团,我又何必追问他们到底是谁呢?”
范建冷哼道:“他们投资了那么多钱,你别说你不认识他们!”
“实在是抱歉,我真不认识,他们不愿透露真实身份,我能有什么办法?”
赵小惠依然保持冷静。
“你!!”
范建怒不可遏,抬手怒指赵小惠。
“不肯说实话是吧?”
“信不信我有很多种办法,让你们集团有钱也进不来?”
赵小惠笑道:“范司长好大的威风!”
“咱们惠龙集团合法合规经营,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难道咱们利用国际投资人的钱,做正当生意也不行?”
范建双手叉腰,恶狠狠的说道:
“你不把名单交出来,就是得罪我了!”
“我回去没法交差,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