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经过两日的赶路,终于在夕阳西沉之时,踏入了盛京的城门。
夜幕悄然降临,一轮皎洁的明月缓缓爬上中天,清冷的月光如银色的轻纱,透过窗棂如水般倾泻进李明仪的书房——明月轩。屋内,几支蜡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烛火忽明忽暗,使得书房内的光影交错迷离,李明仪的面庞在这明暗交织之间晦暗莫明。
书房里,青烟袅袅升腾而起,丝丝缕缕的檀香悠悠弥漫于空气之中。巨大的雕花的檀木书架稳稳地靠墙矗立着,其上满满当当一面墙的珍贵的古籍善本。
此间的主人李明仪正端坐在书桌前,他那双如潭水般的眼眸紧紧地注视着那身着一退红色粗布衣裙的女子。女子神情略带迷惘,静静地伫立在屋子的中央。
龙颜喜快步向前,低喝:“跪下!”其中蕴含的冷厉之意让秋兰身体猛地一颤,“咕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她的膝盖狠狠地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明仪微微眯起双眼,缓缓启唇:“你说慕容青弦欲杀你?究竟是为何?”他的语气平淡如水,没有情绪。
秋兰低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回答:“我……我知晓了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
秋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恐惧,结结巴巴地说道:“当年……当年于兰水县,他……他满身浴血,悄然潜入我的房间,强逼我为其包扎伤口。他……他或许不想让旁人知晓他在兰水县的所作所为。”
李明仪心头一紧,慕容青弦果然在暗暗调查。他眉头微皱,追问:“那你与他可有苟且之事?”
听到这句话,秋兰如遭雷击,她紧咬着下唇。被一个男子用这般直白而粗砺的方式问自己这样一个非常私密的问题,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羞辱,秋兰费了好大的劲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有……但是是他强迫于我……”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蝇,几不可闻。
“他说他被人下了药才……”
李明仪暗自思忖,被人下药,她的供词与花丽娇说的无二,倒是没有说谎。
他面色阴沉,话语冰冷如霜,言罢,只听得“哐当”一声脆响,他竟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狠狠地掷到了她的面前。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响起:“既然你说是被人所迫,失去了贞洁,那何不干脆以死明志?”
秋兰随即仰头望向李明仪,她那双原本美丽动人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只见她双手用力地撑住地面,毫不退缩地怒视着眼前这个冷酷的男人,口中愤愤不平地喊道:“凭什么!慕容青弦对我百般追杀、肆意利用,还强行污了我的清白,竟然还妄图将我灭口。加害者能安然无恙地继续活下去,而我,受尽屈辱,反倒要被逼得走上绝路,自行了断性命?”
他正襟危坐于书桌之前,修长的食指不紧不慢地轻敲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冷冷的看着秋兰,口中不疾不徐地说:“我甚是好奇,身为弱者的这般理直气壮与据理力争,究竟有无意义和价值?”其言下之意,显然是在说秋兰乃弱者之流。
秋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却又不容忽视的坚定光芒。她缓缓启唇:“是,大人说的对,我是如蝼蚁般卑微,难道就要任人摆布?不,我不甘心!”
“好一个不甘心!”李明仪站了起来,走到秋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打算怎么做?去找慕容青弦报仇?还是指望我会帮你?”
秋兰抬头看着李明仪,“我无需大人相助,但是我想得到大人的一个保证。”
“保证?什么保证?”李明仪挑了挑眉。
“我要大人护我周全。”秋兰直视着李明仪的眼睛。
李明仪的嘴角不禁勾起了笑,其中夹杂着几分淡淡的嘲讽意味,开口反问:“呵,借用姑娘刚刚所说过的话,凭什么你就认定在下有能力保你周全?”
秋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紧张的心情,而后才缓缓说道:“正和三十二年,大人曾陪同太子一同前往梅州治理当地泛滥成灾的水患。当时,梅州之地,水患已经肆虐许久,那里的百姓生活困苦,民不聊生。庄稼尽被淹没,房屋纷纷被毁,生计毫无着落。大人您一到梅州,便不顾自身的安危,毫不犹豫地投身到治水工作当中。您不惧洪水的汹涌澎湃,亲自带领众人登上堤岸去检查巡防。堤岸上狂风呼随时都有被冲走的致命危险,可您却毫不畏惧,仔细查看每一处堤坝的状况,指挥着百姓加固防护。在一次洪水突然来袭之时,您还毫不犹豫地冲进水中,救起了一位被洪水冲走的当地村民。您的英勇无畏之举,让百姓们深受感动,您也因此颇得梅州百姓的信任和爱戴。
正和三十四,朝堂之上因完善律法之事争论不休。大人您凭借着卓越非凡的见识和主动协助中书令大人制定大景律。您日夜操历经无数次的修改和完善,最终成功制定出了大景律,极大地完善了大景朝的刑法律例。这部律法的实施,最大程度地保障了平民百姓的基本利益,让百姓们在生活中有了更多的依靠和安全感。以大人大才,早就应当官至宰相,然而陛下忌惮大人是燕人的身份,一直只许以工部侍郎之职。但是,大人如今在陛下,百官,乃至大景朝百姓的心目中,都是极具分量的。所以,我相信大人能保小女子周全。”
李明仪听后,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你倒是知道不少。”
秋兰接着说:“家父一直对大人仰慕至极。所以他一直向小女的姑父,礼部尚书王兰州打听您的事迹,小女所知晓的这些事情,都是通过家父得知的,只可惜家父被奸人所害。”没有了刚才的凌利,提到她的父亲,她委屈无助得像个小女孩。
王兰州乃是李明仪的同僚,李明仪自然也清楚他与秋兰之间存在着这样一层亲戚关系,但他却不动声色。
自李明仪成功治理梅州水患以来,王兰州对这位燕国来的年轻后生钦佩至极。然而,李明仪乃是太子的心腹,而王兰州对太子的某些行为略有微词,故他们在政务上往来较多,私下里并无私交。
李明仪刚想开口说话,秋兰却像是突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急忙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呢,在我的家乡兰水县下的麦邦村曾经有一年闹过一场极为可怕的瘟疫啊。那时候整个村子都人心惶惶、惊恐万分。就在大家都手足无措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他向府尹提出了封村的建议,以此来阻止瘟疫继续向外蔓延扩散。”说到这里,秋兰顿了顿,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的光芒,接着问道:“后来我姑父跟我说,在那个时候,您正和太子殿下一起在兰水去微服私访。那么那个出主意的年轻人,会不会就是您?”
李明仪眼神一闪,他没想到秋兰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你不必知道。”李明仪转身走回书桌前坐下。
秋兰跪得长了,膝盖生疼。她不禁用手揉了揉膝盖,她这细微的动作落在了李明仪眼里,他朝她比了一个起的手势,她跪得太长居然起不来,李明仪看了龙颜喜一眼,龙颜喜赶忙上前扶她起身。
随后他沉声问:“慕容青弦藏匿在你房间里的时候,可曾遗留下来任何物品?”
秋兰略作思索后回答:“大人,确有一物,乃是一张空白的绢纸。不过我把它藏在了父亲留给我的乌木簪子里。但是被慕容青弦拿走了,他说作为我们之间的……”
“什么?”
“定情信物。”秋兰有些难堪的答。
“那就是说你没有告诉他木簪里有东西?”
“那倒没有。”
李明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你想办法将其取回!事成之后,我保你平安。”
听到这话,秋兰不禁微微一怔,犹豫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大人,莫非您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中?”
李明仪悠然地开口回应:“是否算是把柄,还需看他人是如何说,旁人又是怎样听。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愿受人牵制。”
“得想办法见慕容青弦一面把簪子要回来。”
“公主是不会就这么算的,你很快就会见到他的,现在你先下去。”
“是,大人。”秋兰福了福身离开书房。
龙颜喜问李明仪:“大人该怎么办?”
“先不要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