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微风阵阵,细雨纷纷,金陵城外一片绿意盎然。
在长途跋涉了近一个月后,祝家的车队终于在这帘春雨里进入了金陵城。
“娘,金陵的城墙好高呀!”苏清雨兴奋地道。
“金陵毕竟是前朝古都,城墙肯定比杭州高上不少。”李莺笑道。
金陵城乃是前朝大楚的发家之地,在大楚建立后,楚朝开国皇帝便将金陵作为都城,自那以来,金陵就一直是中原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此时的金陵城中即使下着雨,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秦淮河畔,无数的船只过往匆匆。
祝家的产业遍布大夏,金陵作为最繁荣的城市,当然也有祝家人在此经营。祝远早已吩咐祝家在金陵的管事买了一间宅子,此时大家便搬了进去。
众人安顿下来后,宅子的会客厅中,祝远正在听那位管事给自己汇报当前的状况。
“老爷,自上月您的飞鸽传书之后,我便在金陵城中打听那位姓袁的大夫,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结果那位大夫说他根本没见过玉儿小姐那样的病。”
“什么?”祝远皱起眉头,“齐大夫没必要骗我,这金陵城可还有其他姓袁的大夫?”
“没了,”管事摇摇头:“我之后找遍了城中的医馆,姓袁的大夫只有他一个。”
“......”祝远有些困惑,思考了片刻,道:“那位袁大夫的医馆离这儿远吗?”
“不远的,我知道老爷会来找他,因此买的宅子都是离他医馆比较近的。”
“做得好,”祝远拍拍他的肩,道:“事不宜迟,你即刻带我去见这位大夫,我要亲自拜会他。”
“是。”
......
片刻后,祝远带着苏寒龙以及那位管事来到了医馆外。这是间不小的医馆,大门半开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看得出来生意十分不错。
“老爷,请稍等,我进去问一下。”管事说着就推门进入了医馆中。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个中年人浑厚的嗓音:“怎么你又来了?我说过,没见过那种病!”
“诶诶,袁大夫,您先别赶我走,我家主人亲自来了,此刻就在门外想见您一面,不知可否?”
“......”里面沉默了一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罢了,请你家主人进来吧。”
祝远闻言,便与苏寒龙推门而入。只见医馆的药房里,正坐着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蓄着长须,身着长袍,手中正拿着两株药材研究。
“见过袁大夫。”祝远抬手行了一礼。
“别别别,祝员外这礼我可受不起。”袁大夫放下药材,摆了摆手,道:“令媛的病情我已从这位管事处听闻,只是在下见识鄙陋,确实未曾见过这等怪病,实在无能为力。”
“可是,杭州城的齐大夫说袁先生知道这种病,还望袁先生发发慈悲,救救小女。”
祝远诚恳地道,同时从袖中拿出齐大夫写的信,递给袁大夫。
哪知袁大夫仍不愿接,道:“实在抱歉,在下不认识姓齐的大夫,还请祝员外莫再逼迫在下了。”
“......”祝远脸色有些难看,但他也知道,这位大夫就算真的知道这个怪病,怕也是会推脱到底了。
“既然如此,打扰袁先生了。”祝远再次行了一礼,朝管事和有些忿忿的苏寒龙使了个眼色,三人从医馆中退了出来。
“大哥,这齐大夫也太靠不住了,这金陵城就这一个袁大夫,他也不知道玉儿的怪病啊。”苏寒龙抱怨道。
“不,”旁边的管事道,“或许这位袁大夫还真知晓。”
“嗯?”苏寒龙有些疑惑。
“说得没错,”祝远道,“这位大夫表现太奇怪了,一般的大夫,如果从未听说过这种病,必定会第一时间去看望病人或者再更详细地询问病情。还有那封信,哪怕他真的不认识姓齐的大夫,那也应该先接过去看看,但他连接都不愿意接,明显是认识齐大夫的。”
“啊?那这大夫为何不愿帮玉儿看病?”苏寒龙越发疑惑了。
“恐怕当中有些隐情吧。”祝远沉思了一会儿,道:“这大夫现在明显不愿意开口,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
“好。”苏寒龙答道。三人转身离开了医馆。
医馆门口,无数股雨水从屋檐急急地落下,形成一道雨帘。袁大夫透过雨帘望着三人的背影,眼中带着沉思。
回到了宅子,几人把大致情况告诉了李莺和云氏等人。
李莺脾气火爆,当场就拔了剑,说是要去医馆把那袁大夫绑过来,还好被云氏劝住了。
祝远心知这袁大夫暂时不愿意开口,只能等几日再去拜访。这几日,他带着苏寒龙和管事走遍了金陵城其它医馆寻医问药,但其它大夫对祝玉的病都一筹莫展。
......
三日后,春雨依旧淅淅沥沥地落着。
祝家的大宅,祝远将一位大夫从里面送了出来。
“实在抱歉,令媛的病在下确实闻所未闻,实在不敢随意下药。”大夫提着药箱,面带愧色地道。
“无妨,”祝远拱拱手,道:“此病确实难见,多谢大夫尽力医治。”
大夫回了一礼,转身离开。
“唉。”祝远望着大夫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是他能在金陵找到的最后一位大夫了,近几日他遍寻金陵,花费了许多银子,不仅找过了所有医馆,甚至连一些赤脚医生都请过了,但没一个能医治此病。
就在他准备关门时,身后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叫住了他。
“请问你是祝员外吗?”
祝远回过头,只见一个小药童,正背着一个药箱,举着油纸伞看着他。
“是我。”祝远有些疑惑。
“请跟我来。”小药童见他应允,便转过身,向西边的巷子走去。
祝远外愣了一下,但随后便欣喜若狂。他知道,很可能是那位袁大夫改主意了。
狂喜之下,他甚至连伞和蓑衣都没来得及取,便顶着春雨冲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药童身后。
很快,两人便进了巷子,只见小巷尽头,一道高瘦的身影背着手立在屋檐下,望着雨水出神,正是袁大夫。
祝远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冲着袁大夫深深行了个大礼。
袁大夫回过神,赶忙扶住了祝远,苦笑道:“祝员外这是何故?”
祝远抬起头,道:“祝某知晓此病怪异,想必其中必有隐情。袁大夫不肯医治,说明其中定有凶险,如今若是袁大夫愿意告知此病原委,祝某愿将家财尽数奉上!”
“钱财终究乃身外之物。”袁大夫摇了摇头,道,“此事错在于我,只顾自己身家安稳,害怕被卷入麻烦,却忘掉了身为一个大夫应有的行医之德与救命之责。祝员外这几日遍寻金陵,其中辛苦我都看在眼里。”
两人沉默了片刻,袁大夫又道:“此事可能牵扯甚大,祝员外,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否则我今日便离开金陵,不再见你们一眼。”
“......是。”祝远犹豫了一会,应允道。
“第一,令媛乃你们夫妇亲生否?”
“否。”
“果然如此......”袁大夫又问道:“你们是何时收养了她?”
“顺天十九年的腊月。一个朋友将她交给了我,说这是他救的一个孤儿,托我将她养大。”
“可知你那位朋友姓名?”
“......”祝远再次沉默。
“罢了。”袁大夫道,“既然我说了两个问题,那便是两个问题。祝员外不愿意回答就算了,带我去见见令媛吧。”
“是。”祝远松了口气,引着袁大夫和药童朝祝宅走去。
细雨下得越发急切了,远方隐隐有春雷响起。
......
祝家的后宅中。
祝玉虚弱地躺在床上,仍未苏醒。袁大夫正闭眼为她把脉,旁边祝家和苏家众人正焦急地等待着。
片刻后,袁大夫睁开了双眼,道:“果然如我所料。祝员外,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祝远道。其他人则自觉地退了出去。千冬虽然很想留下,但还是被母亲抱走了。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袁大夫道:“好消息是,令媛的病我虽然无法医治,但我知道有人能医。”
“能医就好。”祝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先别急着高兴。”袁大夫道:“在下知晓祝员外家大业大,可此病并不是有钱就能医好的。”
“啊?”祝远有些不解。
“这就是我提到的坏消息,”袁大夫深吸了一口气,道:“祝员外,令媛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就是九年前被一个神秘人抱走的公主殿下。”
“什么?”祝远大吃一惊。他之前听李莺聊起过,传闻有个公主刚出生时就被神秘匪徒劫走,导致了皇室震怒,令皇城司翻遍了整个江湖。
“这种病名为虚寒症,极为罕见,如今在整个大夏,据我所知有这种病的,只有皇族夏氏。”袁大夫缓缓道:“我之所以听过这种病,是因为我的师傅曾是太医,他过去为先帝、当今圣上、几位亲王和公主都治过这种病。”
祝远此时已经有些懵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个收养的女儿,竟会是大夏的公主殿下。
“祝远外,此事事关重大,要如何做取决于你。”袁大夫从药童背后的药箱里拿出一张纸条和一个药包道:“我会为你开个方子,你照此方抓药,可缓解令媛的病情。但要彻底医好,必须要去长安,找到太医院的人。”
“可......”祝远还想说话,袁大夫就打断了他:“祝员外,你那位朋友的名字,你不想说,那我也不会问,但他既然将公主送到你们家,必然居心叵测。我已为令媛尽力医治,但不会收取一毫一厘,今日之事还请祝员外保密,至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来过祝家。”
“......”祝远长叹了一口气,道:“先生大义,祝某绝不敢忘。还请先生随我来,从后门离开此地。”
袁大夫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此甚好。”
很快,祝远就将袁大夫送到了后门,袁大夫正欲离开,突然又被祝远叫住。
“袁大夫,此事确实太过重要,我祝家焉知能否逃过此劫,因此,我那位朋友的名字,还请先生记好。”
说罢,祝远走上前,在袁大夫耳边轻轻说出了一个名字。
“什么——”袁大夫大吃一惊。
见他这反应,祝远苦笑道:“看来我那朋友的身份果然不一般。”
“这个名字,万万莫对外人提起,最好连身边的人也不要说。”袁大夫似是有些恐惧,朝四周看了看,轻声道,“你们休养些时日,便速速前往长安求见太子殿下,此事唯当今圣上和太子殿下能做主,途中莫让其他人知道。”
“是。”祝远再次行了一礼。
“轰——”
一阵惊雷响起,天色瞬间暗了下来。刚才的绵绵细雨顷刻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袁大夫顾不上回礼,从药童手中接过油纸伞,踏着雨水离开,三人在雷雨哗哗声中匆匆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