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
良久,楚清音还是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沙哑,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你为何会救我?”
陆知珩愣了一下,似是早就猜到她会有此一问,只垂着眼皮淡淡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真的只是如此?”
楚清音眉梢微抬,凝着男人俊美的眉眼,道:“我竟不知陆大人这般舍己为人,心地善良。”
她如今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妃嫔,甚至还是仰仗着这张与先贵妃极其相似的脸庞。
有什么值得一位首辅大人舍命相救的?
再者,他好不容易踩着楚家走到了这个位置上,不应该更加惜命吗?何必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搭上来之不易的一切?
对上楚清音明亮的目光,陆知珩神情有些不自然,偏过脸道:“不然乔贵嫔以为是如何?”
若放在之前,楚清音肯定会戏弄他,说一句“首辅大人莫不是真的喜欢我?”
可这会儿刚经历生死,又是黑灯瞎火,孤男寡女,楚清音也不敢乱来。
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垂下眼,轻声说道:“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陆知珩看她一眼:“不必客气。”
稍顿,他忽然想起什么,一双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她,“方才听你在睡梦中叫了声哥哥,我怎不知乔贵嫔家中还有位兄长?”
方才她似乎是被梦魇缠住,竟是流露出极其痛苦了神色,就连眼角都无意识沁出一滴晶莹泪珠。
配上她那惨白的小脸,那副柔弱模样,叫人看了揪心。
楚清音闻言,脸色沉了下去。
想起方才梦中所见,她不禁担心自己在梦中除了这一声哥哥,是否还说了旁的什么。
思及此处,她不由谨慎了几分,不论是各种境地,陆知珩依旧是那个陆知珩。
那个心思缜密、杀伐果断的男人,绝不容她小觑。
稍定心神,她戚戚然道:“我的那位兄长,陆大人也是见过的。”
见对方面露疑惑,楚清音继续道:“是刑部衙门的崔狱官,陆大人与家父熟识,想来我家中情况也是有所了解。”
先前原主为了一个书生求死的事虽然被乔公权想尽办法压下,可陆知珩要是想知道,自然有的是法子。
楚清音苦笑道:“我先前年幼无知,被家中姨娘的花言巧语蒙蔽,做了许多错事,与外祖家的关系也生疏了许多。”
“后来幡然醒悟,好不容易与外祖家、舅家表兄的关系亲近了些,却又要死在这深山中……许是因此,才会在昏睡中想起他。”她适时垂泪,情真意切。
这番话真假参半,原主对那位崔表哥必然是有歉意的,自己却是想起哥哥如今还在狱中,若是自己死了,就再也没人会想尽办法救他了。
“原来如此。”
陆知珩听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这理由虽有些牵强,却也挑不出毛病。
毕竟就之前几次偶遇来看,这位乔贵嫔与崔家郎君关系的确不错。
楚清音见他没再追问,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幸好如今还活着,还有机会弥补从前做过的错事。”
也还有机会再救出哥哥。
对方闻言,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一时间,崖底的空气似乎凝固住,再次陷入寂静。
就在此时,楚清音的腹部不恰当的响起咕噜声,她捂着肚子,有些羞赧,自从昨日午膳之后,她便再没吃过东西,此时已经饿得发昏。
陆知珩瞥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张饼子递给她:“吃吧。”
楚清音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是饿得紧了,也顾不得其他,终究是接过那张饼,小口吃了起来。
待囫囵咽下两口干巴的饼子,她才佯装随意问道,“陆大人怎么会随身带着干粮?”
陆知珩闻言,眸光晦暗不明。
就在楚清音以为他不会开口时,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曾经挨过饿,后来便养成习惯,出门都会带些干粮。”
楚清音拿着饼子的手一顿。
挨饿?
她对这位陆首辅的了解并不算多,若不是他处处与楚家作对,自己根本不会关注这号人物。
但据她所知,陆氏之前虽有些落败,却也是士族。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再落败,也不至于让长房的嫡孙饿肚子饿出阴影,养成自备干粮的习惯吧?
“抱歉。”
吃人嘴短,到底戳到了对方痛处,楚清音抿抿嘴不再说话。
不知不觉,夜越来越深,她靠着篝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陆知珩则一直守着篝火,时不时添柴。
火光映照着女人疲惫的脸庞,她穿着那身浅紫骑装,坠落时被崖壁划破,沾了不少尘土,隐约露出被撞得青紫的肌肤,可以说是狼狈不堪。
楚清音躺在垫着蒲苇的青石板上,只觉得浑身酸疼,怎么睡都不舒服,她扭着腰枝侧过身去,终是找到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
只是这个姿势,很难教人不注意到她纤细的腰肢,陆知珩以目光丈量,瞧着不足盈盈一握。
他喉结不觉上下滚动两下。
深深吐了口气,紧绷着面孔,将头偏向了一侧。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楚清音却是眼睫微微颤动,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眉头蹙起,睡得极不安稳。
***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
楚清音醒来时,发现陆知珩已经站在洞口,正在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陆大人,可有发现出路?”楚清音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她脚踝还未消肿,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陆知珩回过头来,摇头:“暂时没有,不过我们需尽快离开此处。”
已经过了两天,还没有人找到此处,想来他们应该是找不到了,山中猛兽无数,他们再待在此处定然是危险重重。
再者,二人身上都有伤,留在同一个地方,血腥味容易引来山中猛兽。
“好。”楚清音试着站起来,脚踝处的疼痛让她嘶了一声,跌坐回去,她不由皱起眉头,神色有些难看。
这腿怕是不能走路了,以陆知珩的性子,会不会将她丢在这里不管了?
这念头刚起,却见洞口的男人提步走了过来。
迎着楚清音诧异的目光,他朝她伸出手,“我背你吧。”
楚清音更是一怔。
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握住男人的手臂,趴在了他的背上。
眼下她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这些礼数规矩,在生死之前都不值一提。
陆知珩的背很宽厚,她趴在上头,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两人沿着崖底寻找出路,一路上磕磕绊绊。
他们沿着这条断崖已经走了一段路程,仍旧没有看到出路,而此时已至晌午时分,烈阳高照,虽然被茂密的枝叶遮挡住了部分太阳,却仍旧如同身处蒸笼当中,叫人难受。
看着陆知珩艰难地背着自己前行,楚清音鸦黑的眼睫不禁颤了颤。
若不是因为自己,他一人逃出这里会更加容易些。
前世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可眼前的陆知珩却又似乎和她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一直让人背着走,她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
“陆大人,您放我下来吧。”
楚清音轻声说着,又挣了挣身子,试图下来:“我自己可以走一会儿。”
感受到背上那柔软馨香的身躯,陆知珩身子骤然一僵。
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燥意,他冷下语气:“我背着就行,你别再乱动。”
楚清音:“……?”
这人可真是奇怪,她好心好意体谅他辛苦,他突然凶什么凶?
不过他都不嫌累,乐意给她“当牛做马”,她也懒得为难自己,背就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