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
鹤云程拍了拍吴邪的肩膀,“我也不知道吴三省去哪儿了,我们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不过以他的本事,不会出事儿的,你放心吧。”
吴邪点点头,“我知道的,这老狐狸想跑,谁都抓不住他。”
“你想明白就好。”鹤云程笑道:“那我们就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再见。”吴邪笑了笑。
鹤云程等人和吴邪分别在机场,带着张起灵连夜回到北京城院子里面,张起灵再次开启每天瓶瓶罐罐的生活。
同时。
鹤云程也收到了平安离世的消息,想起那只龇着牙发出喵喵声的大肥橘猫。
他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拿起外套就慌忙出门。
等他匆匆忙忙赶到解家的时候,平安已经变成了一小坛子的骨灰,陶瓷罐子摆放在海棠花树下的石桌上。
而解雨臣站在海棠树下,将粉红色衬衫的袖子挽起,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在树边挖坑。
鹤云程站在他的身后,静静的注视着他的动作。
眼前人清瘦的背影满是寂寥,解雨臣又失去了一个家人……
“花儿。”他走了过去。
解雨臣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动作一顿,微微偏头去看走到身边的人。
桃花眼里的情绪太平静,平静到就连鹤云程都读不懂他此刻在想什么。
而解雨臣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手底下的动作。
院子里面的这棵海棠树是平安最喜欢待的地方,把它葬在这里,它会开心的……
而自己也能在每天清晨出门的第一时间看到平安,仿佛这样就能欺骗自己,它还在一样。
不。
解雨臣从不欺骗自己。
死了就是死了。
他清醒的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
只是轻轻的将失去呼吸的橘猫抱在怀里,然后小心翼翼的用脸颊蹭了蹭那柔软的毛发,随即让人将橘猫送去火化。
可能是见过太多生死,他对于离别总是表现得很平静。
一种平静的悲怆。
哪怕是当年在知道二月红离世的时候,即便心底压抑着再多情绪。
但解雨臣还是冷静而从容的主持了整场葬礼,作为徒弟摔了火盆。
葬礼过后,又变成那个从容不迫,泰然处之的解当家。
他早不是小孩了。
鹤云程默默的坐在石墩上,注视着他将骨灰下葬,又将土坑填平,最后才缓缓落座在自己对面。
鹤云程声音轻轻,“如果不好受的话,可以放松下来。”
没有必要紧绷着自己。
解雨臣抬眸看他,眼里复杂情绪一闪而过,“我以为先生会比我更习惯离别。”
生离死别,他经历得不会比自己少,甚至多的多。
鹤云程笑了笑,“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有人到来,有人离开,留下的足迹是真的,经历也是真的。”
解雨臣也笑,没有任何意味的标准笑容。
“这一天我早就有所预料,没有任何东西是永恒的,我一直明白这个道理。”
鹤云程看着他,“但至少我不会离开。”
解雨臣微微垂着眼眸,停顿了半晌,才接上他这句话。
“你不能陪我一辈子。”
就算先生不会离开,哪怕一辈子陪着自己。
那也只是他解雨臣的一辈子,而不是先生的一辈子。
话赶话,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鹤云程反而放松了身体,指节不经意敲了敲石桌面,道:
“我说的事实,只要你还需要我,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离开。”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继续说道:“对于我们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来说,死亡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东西,反而牵挂的感情才最为累赘。”
有今天没明天,他们这样的人指不定哪天就折在哪座墓里。
他给不出再多的承诺了,也过不去心底的那道坎。
还真的残忍……
解雨臣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发颤,面上依旧风轻云淡,笑容越加灿烂,桃花眼紧紧盯着对面的人。
即便知道面前是人皮面具,也不愿放过他的一丝情绪变化。
“我明白,但要是……我想只争朝夕呢?”
那些跨越界限的心绪和模糊的情感被解雨臣第一次摊到明面上。
如果只有短短数十载,那他不想错过。
解雨臣向来不是胆怯的人,即便最开始确实有过,但那一点点的怯意也在时间中消失殆尽。
他不想因为面前人长生不老,永驻青春就感到恐惧自卑,产生退意。
各有各的活法,哪怕只有朝夕,也至少留下过回忆。
他的行为准则,就是看上眼的就一定要想办法弄到手。
说出口的话,也是在脑海里面思考了千回百转的。
实际上,他比鹤云程想象的更为勇敢果断。
但鹤云程沉默着摇摇头。
而解雨臣看到他这个反应,眼眸一黯,嗓音也不免带了几分沙哑,再次说道:
“我记得你以前是个经常把及时行乐挂在嘴边的人,我只是想要求个不留遗憾。”
“在你眼中,这属于遗憾的程度吗?”鹤云程问道,思绪却忍不住飘散。
只争朝夕,那余生的朝升夕落留给谁回忆呢?
“别人我不知道,但放在你身上,是遗憾。”解雨臣语气认真而坚定。
没有先生,那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遗憾和意难平。
但鹤云程还是摇头,“这不应该是遗憾,解雨臣,你应该是自由的,不应该局限在情爱里,你有更多的选择。”
解雨臣可以乱,但是他不能跨越界限,这是不对的……
解雨臣应该永远端坐高台,当风光霁月的解当家。
而不是在这里聊情爱和遗憾,将自己溺死在未知的以后。
解雨臣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来应对眼前人了。
更多的选择?
可是自己从小到大,只认定了这么一个选择。
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鹤云程。”
解雨臣沉默了半天,连名带姓喊他的名字,问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吐出来。
“这也是你在解家学到的东西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为什么字字句句都充满了解家的权衡利弊。
解雨臣第一次那么痛恨解家的教育……因为这让他清楚的知道。
假设是他处于对方的位置上,恐怕过犹不及,甚至他会说出更绝情的话语。
他比谁都更懂得换位思考,但十多年的相伴,让解雨臣依然期待自己是不一样的,也可以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可惜……没有。
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种话呢?明明自己已经努力想要忘记两人之间的差距了。
明明他只是想要勇敢一次,明明对面的人对自己感情一致。
为什么连只争朝夕的机会,都不愿给自己呢?
解雨臣是知道答案的,但他不想要这个答案。
“记不清了。”鹤云程这样回答道。
他在解家学到的东西很多,在漂泊不定的日子里学到的东西更多,多到都记不清了……
而解雨臣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一口郁气堵在喉咙,明确表达自己的想法。
“最近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不确定在没有调整好情绪之前,再看到面前这张脸,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
“我知道了。”
鹤云程微微颔首,没有丝毫犹豫的站起身来。
“在你没有主动给我发消息之前,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背影是那样的决绝,没有一丝停顿。
以往最义重的人此刻最无情。
两人的第一次坦白,猝不及防的开始又潦草收场。
解雨臣盯着那抹艳红消失在走廊拐角,睫毛不自然的颤动,低垂下眼眸,盯着脚边挖出来的新土。
都离开了,现在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轻轻撩起眼皮,再次看向那空无一人的拐角。
你想要粉饰太平,得过且过,但我偏要奋力一搏,将这命运撕出一道口子!
他解雨臣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放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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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云程快步走在解家院落,视线环顾四周熟悉的陈设,脑袋里面什么想法都没有,一片空白。
活得太久了,对时间的流逝,其实感觉很不真切。
他也经常会问自己今夕是何年,也每次都用得过且过,及时行乐的一套话术来安慰自己。
长生长漂泊。
在没有遇到黑瞎子和张起灵之前,他一度以为自己的宿命就是孤独老去
解雨臣可以什么都不管,生死不过百年,但是他不行!
他不想让解雨臣溺死在流言蜚语中,也不想自己余生都溺死在回忆里面。
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路过的伙计一个个都向他问好,鹤云程面不改色的微微颔首,模样是少有的正经沉默,缓缓走出解家。
手机铃声响起来,他拿出手机放在耳边,等待着那头开口。
“鹤爷,有人在查您的消息。”
鹤云程微微皱眉,“谁?”
“吴家小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