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谕没有官职在身,他又不是草民,便以罪人自称。
当他说出这几个字,也意味着济县韩家彻底完了,全家上下数十口人都将成为罪人。
不说其他,仅是一条贪污军粮就能让他死上百次,更不用说兼并侵占良田等其他罪行。
他恨啊。
最恨的人就是宋池。
原来从始至终还是低估了他,他竟然能查到那么多罪证,很多事情他本人都忘记了,却被宋池查的清清楚楚。
还故意让他们截获到假罪状,让他们放松警惕,实则真罪状早已送到京城。
自上而下的捅开,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最高明的是,在朝廷发难时并没有针对他们,而是直接针对首辅宋世文,说宋世文是幕后主使。
这就会让首辅大人产生警觉,必然要弃车保帅,让他们成为替罪羊,快速结束这一切,免得受到牵连。
所以才会这么快,让他们没有任何准备。
宋池!
韩谕心里呢喃着这个名字,早知今日,当初就早该杀了他。
而在韩谕说出认罪后,在其旁边的周正安直接瘫软在地上,他当然也收到事先传信,在这之前许州牧也单独见了他。
“身为府尹,连一个少年都对付不了,难当大用,罪该万死。”
他们说的都是同一句话。
知县就已经是土皇帝了,背后有靠山的周正安在宁安府更是说一不二,结果他连冯元这个知县都压不住,还能让宋池查到这么多罪证,可见其无能。
在宋世文看来,这样的人就是纯废物。
死就完了。
“说话!”许州牧一声厉喝,作为上官他当然要拿出姿态,看到周正安这个样子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官场就是赌场,每个人就跟赌徒相似。
你既然在这一方,当这一方倒台,你必然会受到牵连。
自己被人抓住马脚就是输了,输了就坦坦荡荡的认,结果周正安却如此窝囊。
“下官.....罪该万死。”
周正安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在他身后的府丞等众多人,都相继跪倒在地。
完了!
一人倒台,百人遭殃。
冯元在旁边看着,他是这场“杰作”明面上的始作俑者,是清流党功臣,到济县任职两月有余,便有如此“功绩”。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真正的操刀手是一个少年。
不过他也愿意把这份“功绩”,揽下来,首辅宋世文的地位依旧不可撼动,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依旧毫不避讳的让宋世文给出一个交代。
这已经是极大信任。
出的风头越大,越会被人记恨。
甚至很可能会被遗弃。
总之,这绝非好事,所以冯元认下了这份功绩,为宋池挡在前面,他还羽翼未丰,还很年轻,要好好保护。
冯元只把过程内幕告诉了老师一人,他对老师不会保留,他还在信里说明,一定不要让宋池这个名字“暴露”。
可是,老师传出去了。
都察院监察御史唐顺就是老师的人,他已经见过自己,两人单独面谈。
这个盖子就是唐顺揭起来的,他在朝堂上不畏强权,以撞盘柱的决心直谏,声名大噪,已成为言官之典范。
可他却是陆泰渊的人。
他所表现出来的不畏强权只是他的表演。
冯元这才知道,原来唐顺是他的师弟,老师并非只有他一个学生,或者说老师的布局也不是他可以揣测的。
谁能想到一个在翰林院做了七年的编修会是次辅的学生,谁又能想到一个在都察院名不经传的监察御史也是他的学生。
既然是师兄弟的关系,说话也就无需避讳了。
“老师很看中宋池,所以才把他的名字传出,不经过磨砺又怎么会成长?”唐顺说的理所当然,却让冯元愤怒至极。
“可他会死的!”
冯元咬牙道:“若是被京城那些人关注到,他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现在他就在江州准备参加院试,那里可尽是文党的人.....”
他深吸了口气。
“且不说首辅大人的针对,这次直接影响到太子殿下任幽州镇抚使,他会成为太子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太子殿下想要他的命,老师也保不了,你们这不是保护,这是在害他!”
“师兄,你是不是太偏激了。”
唐顺低沉道:“老师自然有老师的考虑,还容不得你质疑。”
“这不是质疑,这是不明白!”
冯元拍桌站起,他刚到济县举步维艰,宋池有什么目的他不管,但他确实是在宋池帮助下才站稳脚跟,才能有如此“功绩”。
没有宋池,现在他要么已经丢了性命,要么已经锒铛入狱。
反正不会是好结果。
因为宋池他逆天改命,把地方同流合污的权贵打掉,他本意不是为了党争,是为民。
事实上,他已经做好“大展拳脚”的准备,地方权贵倒台,没有人能拦住他做一些为民的好事。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这是他的为官之道。
外面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宋池的老师,实则根本不是,从某种程度上说,宋池也是他的老师,两人亦师亦友,走到现在。
可现在却是他把宋池坑了,让宋池在危险之中。
“宋池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你不必过多在意,老师让我给你带几句话,你必须要做到。”
“微不足道?”
冯元深吸了口气,他被唐顺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震惊了。
“难道不是吗?成长起来的天才才是天才,夭折的天才连废材的名号都不配有。”唐顺说的理所当然。
冯元强压住怒火。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若不是有宋池,你怎么能有现在的声名,你还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小言官,哪有现在的威风?”
“这跟宋池无关。”
唐顺平静道:“我该感谢的人是你,而不是他,要是没有你,他就是查到什么也没有任何用处,也到不了老师案前。”
“我......”冯元觉得两人话不投机。
“师兄,你现在是知县而不是翰林院编修,你不能在书生意气。”
唐顺走到冯元面前安抚,“眼下最重要的是老师交代的事情。”
他顿了顿,“老师让想办法,把韩家他们贪污的赃银,乃至田产都尽可能的收拢到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