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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们,针对国内外大局以及即使发生的重大变故,我县工作必须作出重大调整,除了朱之山同志,强震同志,因特殊原因,没有能到达现场外,其余的全部在座!”大家不断互相看看,也就三四十人,“同志们,强震同志,刚刚来到这里,还没有来得及和各位见面,就在火车站被抓,这是个偶然大概率事件,还是从上面一来之前,就被人出卖,还在调查之中,至于他们在监狱中是个什么情况,就请我们新同志黄天佑同志谈谈你所知道的情况,他在县政府工作,有这个必要的条件。”

“好,我就说说:强震同志,在监狱表现较为勇敢,本来在事件一开初,我想以亲戚的身份,将他捞出来,方法是:拿钱捞人!这事,我和林茜云同志商量,请她代传组织,不知她传了没有。正在我紧锣密鼓积极营救时,出了岔子,组织又派朱之山前往,这让我措手不及,差一点坏了我的计划,朱之山不知处于什么目的,拉着一个局外人梁守道一起前往,双双被抓,所占巧就巧在现在他们作为犯人,被警局临时聘用,组成以湖河帮为主要力量的护卫队,这是县政府为了对付日益猖獗的日本人,而设立的,这样,他们暂时是安全的,我对组织有一点意见:不该再次派人营救,这样容易出现无法弥补的交叉漏洞!大家知道:警局行动队的高孝山,是个厉害的狠角色,他有着猎狗一样的触觉,有鹰一样锐利双眼,许多破不了的旧案,经他过一遍,十之八九,就破了!派朱之山去,我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毫不客气地说:这是个馊主意!”

“同志们,看看,这就是顾一凡同志领导下的中共龙泽县委,政出多头,是极其危险的!同志们,不要再迷信个人权威了!”温安正不失时机批评道,“是,不可否认,顾一凡同志是毛三春同志推荐的,过去也确实做过一些卓有成效的工作,但毕竟全局意识差了许多,我觉得黄天佑同志意见中肯,值得大家深思,我建议:……”

“我反对!”

“尹红梅同志,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们都是老同志,有感情,可是感情代替不了工作!

温安正煞有介事。

“报告!我有话说!”林茜云举起手。

“你要干什么?”温安正有些不耐烦。

“特派员同志,派朱之山是我个人的主意,顾一凡同志确实不知道,我是见黄天佑同志,营救一时没有结果,所以我擅作主张,画狐不成反类犬,在这里,我向组织和黄天佑同志致歉,当时考虑,确实欠妥。”

“你干嘛要背黑锅?”温安正想不到半路杀出程咬金。

“我没有背黑锅,我说的是事实!”

“尹红梅同志,你是党的组织委员,希望你能实事求是,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还同志们一个清白!”温安正不好再往深处挖掘。

“同志们,根据上级组织提供的情报,结合我县实际情况,中日一战为时不远,所以……”

“顾一凡同志,你这样说:根据是什么?日本人今年全面进攻,还是明年?你能说出个时间段?是!日本人是在局地制造了摩擦,还不是投鼠忌器?他们还没有胆量明目张胆进攻中国,这说明:他们也还在举棋不定,这种现象表明:他们也在试水,战争不会如一些人想象那样,反正我是不相信战争能打起来,至少眼下打不起来,也许三五年之后有可能,既然我们都不能判定事态的走向,所以调整工作重点,我是反对的,我会向神州省委阐述我的观念,国民政府正在进行外交斡旋,相信正义的力量!”

“醒醒吧,温安正同志,现在全中国是个什么形势,难道说你没有看见?那不是试探,而且不断挑衅,而有些人还在讨论战争能不能打起来的问题,是不是十分可笑?”顾一凡在针锋相对。

尹红梅认真地看着林茜云。

黄天佑几次想站起来说话,都被林挡了回去。

“我们是不是要放弃与他们的斗争?”

“时机还不成熟,一切都在酝酿之中,我相信:那样的时刻就要来临了!同志们,龙泽城中的日本人已经蠢蠢欲动了,尤其是日本黑龙会!……”

“黑龙会不是日本主要力量,如果追根溯源,他们只能算是民间组织,大多由日本浪人组成,相当于中国武馆,充其量是……”

“你们还是快撤吧,我在下面看见警察了!”威廉﹒詹姆斯气喘吁吁跑上来,满头是汗。

“他们有多少人?”温安正问。

“我就看见两个,平时这里没有看见过警察,这绝对不是偶然的,我提醒你们:安全第一!”

“好!同志们,我建议:暂时休会!从后门撤!”顾一凡做出上面决定。

“我反对:我们是正义之师,承载着拯救人类的光荣使命,怎么能一有风吹草动,就吓破了胆,这是革命者的姿态吗?”温安正还在侃侃而谈,并坚定有力甩一下他那漂亮的长发,“我们是革命者,应该……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所以戊戌六君子中的谭嗣同本来是有充分的时间逃走的,可他却选择留下来,为什么?伟大的鲁迅先生都能写下:我以我血荐轩辕!”

“我们不是害怕牺牲,但一定要有价值牺牲!同志们,撤!”顾一凡率先起身离席。

不一会儿,两个警察赶到门口,长笛响起,一队警察就像蝗虫那样:直扑教堂!

“好险啊!”尹红梅看着趴在黑暗处瑟瑟发抖的温安正,心中无限悲凉。

“黄天佑同志,我希望你利用你合法的身份,能与强震同志接触一下,希望他们能暂时安心留在护卫队中,一则为了安全,另一则积极在那里开展工作,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潜伏下来!再见,我的同志!我们的斗争环境,还十分恶劣,不允许我们有丝毫大意!撤!”

两只从未有过交集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我会的!我会全力以赴的!”

夜深沉,夜苍茫,走在黑夜里,就是走向深渊。

没有在预想的时间内,等来省里任何指示,柳明楼突然明白,他们被忽悠了,老谋深算的胡达,一向不满钱主席压他一头,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龙泽县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得罪炙手可热的汪天培,汪之所以能够把政治触角伸到神州省任何地方,决不是偶然的,省城之行,顶多是小鱼吹泡泡,除了那半天冒出的水花,翻不起任何大浪,日本人咄咄逼人,不断加码,他不知道还能扛多久,日本人不计后果,志在必得,这说明裂凉山不仅有金矿,而且储量十分惊人,要不然,日本人不可能如此咄咄逼人。

那他接下来该怎么办?有没有可能中国人自己开采?念头一出,马上哑然失笑,既无可能,也不现实,这时,电话响了,是他岳父打来的,让他十分钟到他的办公室,放下电话,皱起眉来。

到了他的办公室,柳明楼发现黄天佑早已安坐在那里,冲黄点一下头。

“二位,都是我的股肱之臣,说说,该怎么办?”白峻青看着二位,“上面压,中间挤,下面看,我们该怎么办?拖,这个老办法恐怕已经用不上了!”

“那位手眼通天的汪某人,究竟拿了日本人多少好处?这么不惜余力,甚至是不怕落下骂名,而三番五次把手伸到龙泽县?”黄天佑弄不明白,一个奇怪的想法在脑际产生:能不能让共产党在省城活跃的打狗队,敲山震虎敲打一下汪天培,让事态趋于缓和,给龙泽现有政府争取一点点时间。

“不用说:好处一定是大大的,要不然,他也不是吃饱了撑的!”白峻青冷哼一声。

“在省城,他与谁最不对付?”黄天佑问。

“这有用吗?”柳明楼不明白。

“你要干吗?”白峻青也不明白。

“你们给我说说!”黄天佑追着问,“这个人必须有一定势力,说话要有分量,必须能盖过汪天培!”

“如果硬要找一个这样的人,那只有胡达!”

“白县长,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们能够投其所好,在上面给我们栽个桩子,这事就会缓下来,一旦松动如我们想象,那就不是我们的事,汪也就不必用鸡毛当令箭,来命令我们,我们就顺理成章,日本人拿我们也没有办法!与他们周旋成为可能。”

“嗯!这一招果不其然厉害,就这样,派谁去省城?”问这话时,却拿眼看黄天佑。

“白县长,别看我呀,我一个小小的科长,是磨小不压麸,要派,也要派个有分量的,我看柳主任就是个不二的人选!我可以陪同!”

“给胡达送礼?”柳明楼吃惊不小,“黄科长,你人不大,心不小!”

“这位胡达喜欢什么?”

“当然是古玩字画!”

黄天佑骑着快马,在太阳即将落山时,赶到沈向东那里,难得安静在家的沈西凤有些喜出望外,想不到这家伙这么快,就来找自己,沈甚是高兴,沈西英也在家,心起苍茫,看着妹妹幸福,难免心中死水起微澜,翁婿少不得把酒言欢。

饭后,两个大男人在客厅说话,谈的都是一些大事,沈西凤对这个不感兴趣,索性陪着姐姐说话。

“晚上你们要不要住一起?”沈西英心慌慌地空。

“姐,你胡扯什么呢?我就那么不知自爱?”

“反正你迟早是他的人!”

“至少现在不能!我不会自轻自贱的!”

“那他不抓狂?男人不都这样,猴急猴急的,吃不到嘴中,踢跳咆哮,他不是男人吗?”

“姐,你真逗!”

牛秀铃端着两杯茶,走进去。

“岳父大人,中日交战为时不远,大哥在北平,这方面消息更加灵通!”

“他所在的部队,已经从北平城调出,驻扎在北边长城隘口,我只是担心,我们打不打得过日本人!”

“论武器装备,我们是落后的,论军人战斗素质,根本没法子与日本人相比,战端一开,中国军队会一溃千里,但如果战事一旦铺开,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土上,就是硬耗,就能将日本人耗死,这里是一片汪洋大海,打仗拼的是实力,日本国弹丸之地,资源匮乏,所以守住资源,就是守住胜利之门,所以日本人未雨绸缪,拚命要拿下我们的裂凉山,那里地下,埋着亮光闪闪的金子,所以,我们这次省城之行,任重而道远!”

“这日本人也太歹毒了!掘我们的资源打我们!”沈看着牛秀铃,“你要端到什么时候?我们不能自己开采吗?”

“来不及了!”

土木镇上,平静得如水面,太阳刚刚升起,残存的雾霭,如同轻烟荡漾,张雨烟每走一步,都会落下泪来,想想曾经的一切,自己一直憧憬的爱情,象泡沫,她的爱恋,是如此不堪一击,这会儿,她老了,老得象根秋风萧瑟中的茅草,半枯焦黄,她知道:史凤扬和钟玉秀这对让她妒忌的神仙眷侣,还在土木镇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生活着,差不多有十八年,没有来到过这个地方了,情景依旧,物是人非,她自己也有四个孩子了,她的女儿若雨已经到了她当初的年龄,岁月尘封,往昔如同河流,泥沙俱泻,青春,奔腾的青春,已经成了昨日黄花,也许,如果不是史春铃的极力撺掇,也许,钟玉秀都不可能后来居上,但如果没有这么多“也许”,她就一定能和史凤扬双宿双飞?偏偏生活就有那么多“也许”,也许还有许多必然她不知道的“也许”存在。

骑在驴上,滋味悠长,驴蹄蹬出沉闷木木的声,镇子上人影稀疏,一茬新人换旧人,已经没有人认识她了,她变老,变丑了,风痕之笔,在坚硬的脑门上,轻轻描出水波浪一样皱纹,虽不多,几道数得过来,但无法抹去颓废,皱褶里,就算用钢丝球,也刷不尽缝隙中经年染上的尘埃,日滴水,月串连,岁刻痕,不经意,已模糊。

出了镇子,黄花甸子就象一幅熟悉的旧画,无论多久不见,仍然记得沟在哪儿,河怎么流,风怎么吹,一年四季,一岁一枯荣,连鸟叫声,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水声如号,乍长乍短,因节奏起起伏伏,声声慢,把音符捻成细线,声声快,激越如潮,象动物跳进洞里,声空声大声快,心惊肉也跳,抓不住,那些曾经熟悉,如今陌生,刀割一样,难以舍弃,感知存在,信念模糊,女人要走的路,似乎一个样,生她的地方,往往是她的故乡,后半生呆的地方,是她终老的地方,一生两个家,生她是娘家,改变她的是婆家,分裂,身体的分裂,生儿育女,精神的分裂,是一个无论有爱还是无爱的男人,共守的家,无论心如何挣扎,都会一如既往从母体分离,个体与共性,象两根缠绕的绳子,剪不断,理还乱,当初掠嫁,而后归汉没有什么两样,《胡笳十八拍》拍出凄怆与激越,天地人神共怒,一步三叹,反复叠加,铿锵成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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