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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细碎,并未刻意遮掩,更像是存心想让屋内的人发觉一般。

夜已深,此时前来的,若不是盗贼便是鬼祟。

楚景起身,姜圆圆却将他拉住,她刚做完噩梦,现在怕得厉害,莫说楚景功夫不差,就算他有三头六臂,她也不愿让他出去查看。

楚景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别担心,我去看看便回。”

人影已经到了门前,姜圆圆拉了拉敞开的衣襟,用力攥紧他的手,“你且小心。”

楚景翻身下床,拿起桌上的短匕,然后悄声贴近门的位置,门外的人似乎也在思考要不要进来,僵持一会儿,门外的身影消失了。

楚景推门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清冷冷月光照下,空无一人。

他在厨房和浴房查看了一下,又检查了门栓,这才回到屋内,见姜圆圆正担忧地望着自己,柔声道:“已经走了,应该是贼人想偷东西。”

闻言,姜圆圆松了口气,重新躺好,等他也上床后便钻进他的怀中,一时间没了睡意,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些不安。

床帐拉拢了,透不进一丝月光,楚景感受到她动来动去,忍不住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快睡。”

姜圆圆俏脸一红,不敢再动,渐渐地,也就慢慢睡熟了。

·

次日卯时未至,楚景准备去衙门。

今日的街上不知为何格外安静,就连小贩的叫卖声都好像要低很多。

路上有人在讨论,原来是因为这两个月的灭门惨案,不仅是镇上了,周边村子里也都人心惶惶,大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楚景想起来昨夜里进屋的贼人,临时改道打算回去一趟,让姜圆圆晚上就在绣坊待着等他去接。

在绿水巷的巷子口,有几个身着劲装,面容很陌生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听见脚步声,几人回头,见到楚景,面上俱是有些讶异,飞快对了一个眼神,然后打算离开。

楚景皱眉,拦住几人,“你们是哪里的人?”

宁王的几个侍卫心中暗道糟糕,莫非是被认了出来?想来应该也是,从前他们跟着宁王可没少和这位太子殿下打交道。

其中一个姓杨的侍卫抬头,一边观察他的神色,客气道:“我们是周边村子的人,约了牙行来巷子里看房,您也住在这巷子里?”

他们几人不太像是南方人的长相,楚景道:“哪个村子?姓什么?”

杨侍卫随口说了一个之前找过的村子,手却摸到了藏在身后的刀上,要是糊弄不过去,现在就只有楚景一人,他们几人也是能赢的。

谁料,楚景并未多问,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他走后,几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道:“这不对劲,我曾随王爷一起参加狩猎,与太子抢过狐狸,他不应该对我没印象,莫非是有诈?想活捉我们然后找王爷的麻烦?”

此言亦是有理,太子最是狡诈,他们还是得小心为上,于是不再久留,几人先行离去,另谋他策。

几人走后,楚景站在门前,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心中涌上奇异的熟悉感。

他摇了摇头,将这种感觉抛开,然后敲门。

姜圆圆来开门,见是他,有些惊讶,“已经卯时了,你怎么还没去衙门?”

楚景说了自己的想法,又再叮嘱,让她千万小心。

昨夜的事的确吓人,姜圆圆现在心里也慌着,听他这么说,点头道:“你放心,我和吉祥就在铺子里等你来接我们。”

交代完后,楚景这才去衙门上值,姜圆圆则是把家里存钱的盒子藏到了厨房的灶膛里边。

到绣坊时,沈娘子正一脸愁容地望着对面新开的一家绣品铺子,见姜圆圆来,忍不住道:“那家新开的绣坊也实在是太过分,我们卖什么他们也卖什么,我们卖五个铜板他们就卖四个铜板,我们卖四个他们也跟着降价卖三个,这明摆着是不让我们干下去了啊。”

对面的绣坊是这个月刚开的,一开张就因为价格低而吸引了大批的顾客,反正不管别的绣坊怎么定价,他们总之要比姜圆圆的绣坊低一个铜板。

绣坊叫‘杨记绣坊’,不用猜都能知道是杨老爷子专门开来恶心人的,他们家大业大,的确不在乎这些小钱,但姜圆圆却是靠着铺子维持生计,要是铺子没生意,日子也就难过了。

吉祥气鼓鼓的,“太过分了!我这就去找他理论!”

姜圆圆拉住她,“别急。”

她自然是想过应对的法子,他们铺子里的价格本就比镇上其他铺子的价格低,而杨记得更加低,几乎是没什么赚的余地。

姜圆圆有个主意,对沈娘子道:“我们将铺子里现在的存货都按最低价卖,赚个成本就行了。”

沈娘子立即道:“这可不行,本来就没人来,要是再低价卖,更加没活头了。”

沈娘子的女儿雨儿倒是脑袋转得快,对沈娘子道:“姜姐姐的意思是,我们降价他们也降,我们按成本价卖他们也会跟着比我们更加低,他们低,就没有人来我们这边买,都去他们那边,亏钱的也不是我们。”

“这个办法好,”沈娘子笑了笑,又皱眉,“但是他们有钱能耗,我们却是耗不起,要是他们一年两年的都和我们耗着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姜圆圆心不在焉道:“且先过着吧,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再说。”

楚景每个月还有月俸,他们三人也不至于饿死,沈娘子做帕子,姜圆圆也都按以前的价格收,只能先这样过着了。

不过沈娘子说的话也有道理,杨家家大业大,的确是不在乎这些小钱,要是他们铁了心的耗,姜圆圆的绣品铺子只能关门。

她拈开一根鹅黄色的线,绣帕子上荷花的花芯,忽然又想到昨夜里来的人,手一抖,针扎到了手指上。

姜圆圆垂下眸,给自己清理伤口,今日楚景应该会继续去查那桩案子吧,也不知何时才能贼人抓获,若这个月抓不到,下个月也不知会不会继续死人,届时倒霉的,又会是谁呢?

铺子一上午都没有人进来,只有中午放学的时候有个男孩儿来买了个娃娃回去送妹妹,这还是因为这个娃娃是姜圆圆新做出来的,缝了一块儿布上去当裙子,杨记绣坊没有跟着做出来,不然的话怕是这一个顾客都不会有。

下午时,姜圆圆正在看账,吉祥掀帘子进来,脸色不大好看,“小姐,那死老头找你。”

她口中的‘死老头’自然是杨老爷子无疑了。

姜圆圆抿抿唇,“将他请进来吧。”

杨老爷子这段时日不好过,去牢里看了儿子一回,杨志远因为挨了板子,屁股全烂了,可见那些人下手的时候是一点儿也不留情面,又没有大夫医治,在阴暗的牢里,伤口久久不长好,开始流脓发臭。

杨老爷子就这么一个独生儿子,怎么能看得下去?

他想要贿赂衙门里的衙差,那些人却都不收,只道是县令不许,后来杨老爷子才知道,原来姜圆圆的夫君楚景就在衙门里做事,还深受县令重视。

自古民不与官斗,杨老爷子贿赂失败,只能再次将主意打到姜圆圆身上,企图通过生意上的事情给她施压。

见到姜圆圆,杨老爷子笑,“许久不见,姜姑娘可还好?我见这铺子生意萧条,一天也没有几个人进来,真是可惜了姜姑娘的手艺啊。”

杨家父子都是这个德行,话说得漂亮,但该做的腌臜事是一样不少,姜圆圆冷冷道:“若您今日前来是为了此事,那我只说不劳烦您操心,若您是为了杨志远的事情,那您的算盘也打错了,我不会松口的,就算这个铺子开不下去,我也不会松口。”

若姜圆圆不追究,并承认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杨志远便可以出狱。

杨老爷子之前碰过一次壁,知道她没那么容易松口,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试图和她讲道理,“姜姑娘,做人要圆滑一些,你的确是吃了一次亏,不过犬子也吃到了教训,今日只要你松口,先前说的二百两银子我还是会悉数奉上,不仅如此,对面的绣坊我也会关门,绝不再打扰姜姑娘你做生意。”

“姜姑娘仔细想想,二百两银子,你这绣坊就算开十年也不一定能赚到,有了这些钱,你可以租一个更好的铺面,还可以多招几个绣娘,人总是要朝前看,不能总纠结于发生过的事情,我也答应过你,以后绝不让犬子再打扰你的生活,只要你松口,这是对我们都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姜圆圆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之前张瘸子也绑过她,她愿意松口接受十两银子的赔偿,是因为张瘸子不足为惧,而杨志远不同,此人心胸狭隘,又有万贯家财,且不知残害过多少良家女子,姜圆圆不信杨老爷子的承诺。

毕竟人的生死就一瞬间的事情,杨志远出来后想杀了她,也不是不行。

姜圆圆放下针线,对杨老爷子道:“我知您爱子心切,但杨志远意图欺辱我却是实打实发生过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做到心无芥蒂,也不能真的忘记,您不用再来了,我不会答应的。”

她的话已经很客气了。

杨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负手出去了。

待他出去后,姜圆圆叹了口气,她不是一个心硬的人,也说不出什么狠话,但是无论杨老爷子再来多少次,她都绝不会改口的。

另一边,楚景等人也来到了云家村。

昨日衙门里的仵作来验尸,得出一家三口都是在夜里子时被杀害的,嫌疑犯在杀完人后还丧心病狂将几人的心肺都挖了出来,场面极其血腥。

尸体昨日已经被拖走,今天几人来是为了再找有没有遗漏的证据。

云家村的人似乎都很害怕,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尤其是被害人隔壁的一家人,已经连夜搬走了。

楚景看着地上的血迹,这都是被害人在挣扎时留下的,但有一点奇怪的是,若挖心时,几人还活着,那为何没有人听见动静?若已经死了,地上这些混乱的血迹和抓痕又是从何而来呢?

屋里值钱的东西也全都消失,一时猜不透到底是为财杀人还是杀人后顺道抢走了钱财。

楚景带着人去村里询问死者生前可有与人有争执或者是有仇家,问了几户,都是支支吾吾,推三阻四,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其中必定有鬼。

楚景想了想,换下衙差的衣服,然后去了村里着名的赖皮家里去。

赖皮正在屋里喝酒,听见有人敲门,酒气熏天地过去,见是陌生人,心里有些警惕,“你敲门做什么?”

楚景客气笑笑,从袖子里掏出半吊子钱来,“我是镇上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听闻这里有奇案发生,特来打听,只是不知为何村里人对此事都有所避讳,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才想找老哥打听打听究竟是为什么。”

这赖皮是一个见了钱就不认娘的,见楚景还真有两分书生气,左右看了眼,接了钱道:“进来说话。”

赖皮道:“你找我算是找对了,这村子里除了我以外,应该也没人愿意和你说。”

楚景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真是奇了,这是为何呢?”

赖皮笑笑,颇为不屑地呸了一声,“这村子里的人种的地都是村头地主的,他们只要敢说,明年就没地种了,农人没地,就和你们说书的没嘴一样,就活不下去了,他们怎么敢?”

楚景皱眉,莫非这桩案子和地主有关系?

赖皮眼睛睨了他一眼,没继续说了。

楚景了然,又拿出半吊钱给他。

赖皮才继续道:“死的那户人家他媳妇和地主家的儿子搞在一起了,之前那家男的还去找地主麻烦了,后来地主家给他免了一年的租金,这件事才过去了,不过那男的也不是个好东西,经常打媳妇儿子,死了也好。”

闻言,楚景了然,又打听了一下死者的其它事情,便离开了。

村中寂静,楚景又去了一趟地主家,见门上贴着黄符,大门亦是紧闭,便打算先去和甫县令等人汇合。

走在村道上,忽然有两个蒙面的人从前方出现,手持砍刀,朝着楚景的方向砍来,刀刀夺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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