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步，眼见越发有难度了，石若雪的动作明显变慢，慢吞吞的说了一句“观奇弥年月。”
兜兜转转，又回到“月”字开头了，谢妡竹蓦然想起了杜甫《旅夜书怀》里的名句，就说道：“月涌大江流。”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禁替石若雪暗暗捏了一把汗。
有精通诗书的贵女，飞快地在脑海里不断搜寻“流”字开头的诗句，这样的诗句有是有，但极为冷僻，更别说里面同时带着“月”字的了，更是非常稀少。
但石若雪却很是了得，她素日就爱学读诗词，不仅人人耳熟能详的诗人名作她都知道，更是喜爱专门找那些小众的诗句，知道的人越少她就越喜欢。
这自然是为了在燕安贵女们的聚会上一鸣惊人，以显示自己的才学，好让才女之名远扬，日后能被最优秀的郎君们所相中。
她本已经焦急了，谢妡竹对出的诗句虽然很是平常，但却极难接龙下去。
却突然想起不久之前看到的一位前人所写之句，此人非常不出名，生前的一本诗集还是好友为了怀念他而写成的，“流澌十月下双鱼”，石若雪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众人都被她惊呆了，这么冷僻的诗句，大家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啊。
萧月有些好奇，便插嘴问道：“若雪这一句可有何典故？为何本宫从没听说过？”
石若雪有些无奈，长公主这诗题出的本就挺难，说不出来原也是正常。只是她石若雪历来在一众贵女之中身负才名，她必须得接上，否则就是自砸招牌了。
“回公主，这作者早已做了古，何况他也不出名，臣女说了名字大家估计也没听说过。左右有这么一句诗就是了，这也是臣女平日里喜爱搜集冷僻诗句的结果，没想到今日儿倒是派上用场了。还请诸位别见笑啊。”
石若雪故作谦虚的说道。
她心里委实得意，这一句一出来，那宝兴公主应该会傻眼了吧。
“鱼”字开头的诗句那可比“流”字还要少，更别提里面还要含有“月”字了。
这上哪儿去找这样的诗句啊？据她所知前人写过的诗句中几乎没有呢，除非这公主自己即时创作一句倒还有可能。
但她明显失算了，上一秒她还在心中暗自窃喜，下一秒就眼睁睁的看着谢妡竹脱口而出了一句“鱼水欢浓更月氐”。
现在傻眼的人变成了石若雪自己，还有很多的贵女。
之前她们都觉得胜负已定，这宝兴公主是绝对接答不上来的，众人都已经做好了为石若雪喝彩的准备，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异国公主还真有两下子。
沈哲妍也惊谔了，这妖女公主还有这一面？真是看不出来呢，她原本以为谢妡竹就只会勾引男人，不承想竟还是个饱读诗书的主儿。
身为石若雪的闺中密友，众人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包括高皇后和长公主。
但沈哲妍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对谢妡竹发难了，“宝兴公主，我听闻原先你在大晋的时候，有整整六七年的时间都待在皇家寺院里为国祈福修行。不知公主是从哪里习得这些诗词歌赋的？没见面之前，哲妍还以为公主只是诵读佛经这方面的高手呢，真没想到你真人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实在令人钦佩呀。”
她此言一出，众多贵女脸上都不禁换上了轻蔑的神情，就连原先对谢妡竹感到敬佩的夫人，都在心里有了与原先不同的看法。
她们低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未来的端昭王妃，竟然是女尼出身？说出去简直令人笑掉大牙啊。”
“就是，说得好听是皇室公主，但谁人不知呀，她的母国大晋也不过才建国两年不到，这所谓的公主名头，也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真实的她哪有接受过什么正统的皇室贵族教育。外表再如何温柔贤淑，底子里也就是野鸡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而已，更何况还不是大晋皇帝的亲生女儿，真要论高贵与否，还不如我家的几个女儿呢。”
“薛夫人说的对，这样的人竟也堪配得上我们北梁的战神端昭王，真是不自量力。”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声音虽然都很小，但还是有些话语传到了主座上，令皇后长公主、越王妃、沈哲妍母女，以及谢妡竹本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哲妍笑得肆意飞扬，这明显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她就是要让这妖女公主当众出了丑才好，必须得让众人、以及她本人知道，她这个正妃是名不副实的。
而她沈哲妍，即使只能屈居侧妃，即使现在连宣布都不能当众宣布，但她是北梁安国公的嫡长女，身份比谢妡竹这个女尼出身的所谓公主不知要高贵多少，她才是当之无愧的端昭王应娶之妃。
她刚才这一番话，明褒暗贬下来，令谢妡竹对诗接龙的风头大打折扣，众人的聚焦点立刻转移到了对其身份的怀疑之上，而不是对诗游戏的本身了。
说到底，北梁骨子里还是一个极为看重血统身份的国度，比南周那种游牧民族统治的国家严格多了。
汉人政权嘛，信奉孔子儒家这一套，极为重视礼法尊卑。
否则，也不会对区区一个公主的及笄礼都那么大操大办，只因为她是帝后的嫡长女，是这个国家的长公主。
若换成其它嫔妃所生的庶出公主，肯定就不会有这样隆重的及笄礼呢。
当然，还有一个小公主除外，那就是帝后的嫡幼女九公主萧灵。
若等她到了及笄之龄，帝后肯定也是要比同萧月这样为她举办的。
只不过，那都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今日萧灵并没有跟在高皇后身边，而是按照公主们的长幼顺序，坐在了八公主萧菡的身旁。
这样的宫宴大典场合，高皇后不好直接安排爱女同自己坐在一起，以免遭人诟病，只得按照宫规安排了。
所以座位靠后的萧灵并没有听清前头沈哲妍说的话，只是埋头默默的吃着美食。
她年纪还太小，对这些大姐姐们所交谈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只想一门心思的好吃好玩。
越王妃则看在眼里，对谢妡竹疼在心里。
她对这些夫人小姐们变脸速度之快很不满意。
“不论宝兴公主来北梁之前做过什么，在哪里待过。就凭她马上就要嫁进我们端昭王府一事，她就是本妃眼中最好的儿媳了。诸位如此非议我端昭王府的准王妃，这就是在给本妃难堪，更遑论这门亲事乃是我们陛下亲自向大晋求娶的。诸位夫人小姐莫非是在觉得陛下之决定也是儿戏么？”
涉及陛下，就连高皇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不在乎谢妡竹的名声，但是绝不容许皇帝夫君的名声受损。
“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起。现在不是两位姑娘接龙对诗吗？怎么又聊到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了？现在到谁了，接着给本宫对诗吧。”
高皇后话音落地，石若雪就怯生生的说道：“回皇后娘娘，轮到臣女了。但是臣女想了这么久，愣是再也接不出下一句。臣女认输。”
说完，她就抬起面前的酒杯，连着喝完了整整三杯桃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