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夫人听闻郭月的死和看裴子延的反应便知其中有问题。老人家没有那么糊涂，硬是闹着逼裴子延说出真相，表示自己死也想求个明明白白。
结果便是真的要气死了。
裴老夫人硬是逼着裴二爷休妻，不准郭月的牌位进裴家祠堂。
“我知她一心为着裴家好，纵使有些小心思便都由着她去。未曾想她竟然做出这种事。”
裴尚书也无话可说，已经提醒过弟妹得罪上头的人了，她竟然还敢虎口拔牙。有的把柄哪是随便来个人就配用的，那是催命符。贪字变成贫。
沈鸢再次来到裴老夫人房间时，一眼便看出姥姥是真的不行了。
裴老夫人似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坐起来，脸色蜡黄中泛青，透着一股子死气。手上青筋明显，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
见到沈鸢后，双眼才亮了起来。
“姥姥，你怎么会这样。”沈鸢疾步走过去扶着她，只觉得她身体恶化得太快。
裴老夫人神色悲痛又自责地摇摇头，颤抖地握住沈鸢的手，哀声喘气：“阿鸢，我对不住你。”
沈鸢一听便知她什么都知道了。
“姥姥别担心，我现在好好的。你要保重身体啊。”沈鸢看到老人家这个样子，觉得很难受，眼睛酸胀。
其实裴老夫人自觉无颜面对沈鸢，可她有不得不见她的理由。
她已经快不行了，可放心不下孙子。知道这姑娘会念旧情，既然她已经报了仇，自己得撑着这口气求她。
可怜裴老夫人没有倚老卖老去闹着要沈鸢嫁给孙子，最后却还是为了孙子前程用上自己长辈的身份。
“阿鸢，姥姥知道裴家对不住你。可子延他从未想过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他也为此伤透心。姥姥只求你别再生他的气。他以后一定能好好为官。”
沈鸢明白姥姥的担忧。
“姥姥放心，我从没想过要为难子延。”
她顿了顿，又补充：“别人也不会刻意为难他。”
她这么说裴老夫人就放心了。
沈鸢陪着老夫人小聊一会儿便出来。老人家精力不济，说不了太多话。
走的时候看到裴子延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身影清冷。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双眼下的乌青十分明显。
斑驳的光线映在他身上，目光破碎得刺人。
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沈鸢觉得他会好起来的，就如当年被卖进青楼的自己。冲他笑着挥了挥手。
裴子延嘴角仿佛勾起一抹笑。看不真切。
沈鸢回到侯府后，又过了几天，砚之还是没有偷摸着寻她。
她郁闷了。啥情况啊。从来没分别这么久不见面。
好想他！
直到这天沈鸢无精打采地在院子里翻着账本，脑袋上顶着一片叶子，嘴里叼着一支笔。
沈幼芙抱着几副卷轴走进来，将东西往桌上一放：
“大姐姐，府里最近生意有这么忙吗？你都好些天没去书院了。今天孟夫子说让你把功课做了，后天务必要去。说是太子殿下会来书院。”
沈鸢眼睛一亮，嘴角扬起笑：“太子后天会去呀。”
赶紧翻弄起卷轴，这是要求作画。
“我这就去画。”抱起卷轴兴冲冲跑回房间。
沈幼芙疑惑，一提到太子就这么兴奋？
沈鸢在房间里开开心心作画。心里门儿清，这么多天没找我，原来是要去书院和我私会。
那画什么好呢？就画那次同砚之在郊外看到的景色吧。
等到去书院这日，沈鸢早早就到。其他小姐们也带着画。这次的画会挂在院中展览，书院的人都可以去评鉴。
孟夫子说太子今日会来书院，顺道过来看一眼。
大家在屋里猜测太子殿下会喜欢哪幅画，沈鸢一边捋着头发玩，一边自信笑道：“我猜是我的。”
已经好些天没见着人，沈鸢此刻笑得有些春心荡漾，眼中闪着一丝绵绵情愫。其他姑娘们一看便知又是个爱慕太子殿下的，只是沈家姑娘也喜欢太子么。
其中一位小姐消息灵通，娇俏地笑道：“沈大小姐，听说殿下碰巧救过你。”
“对呀。”沈鸢心情很好，等着砚之差人叫她过去。
大家看她笑靥如花，都纷纷若有所悟般笑着：“哦……”
沈鸢不怕她们多想，砚之说过可以适当表现出一点爱慕之情。
不过面子还是要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别瞎想。”
“啊，你以为我们在想什么啊。”开始抿唇偷笑。
沈鸢有些急了：“你们笑什么呀？”
“笑你想多了。”穆婉如在对面角落冷哼一声，心想这乡下土丫头真当太子能看上她啊。
沈鸢一向不理会穆婉如，这次也一样。同样冷哼一声扭开头，然后悠哉悠哉等着。
穆婉如看她不理会，忍不住得意又玩味地笑道：“我猜太子会喜欢我的画，前几天我同他一起逛御花园的时候，他还夸过我的画呢。”
沈鸢一听，脸上的笑容僵住。心中瞬间燃起一团火。
这些天都没见着人，还以为他忙。结果他和穆婉如一起逛花园？
他都没和我一起逛过御花园。
穆婉如瞧见沈鸢那喝药一般的脸色，心里舒坦了点，可就一点。想起太子对她的态度，她的脸色也好不起来。
结果两个姑娘心思各异，都陷入沉默。
还没等她们多想便有小厮过来传话，说是沈大小姐的功课有问题，让她过去一趟。
沈鸢立刻跟着走了，心道这就去问问太子。
在书院绕来绕去，周围很快便没什么人，看方向是往上次竹林后面那间屋子去。
谢怀琛端坐在屋里等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他其实想尊重沈侯爷的意见，暂时不要和沈鸢鬼混，毕竟以后将她娶回家，二人想怎么闹腾沈侯爷也管不着。
可太子殿下每每想到沈鸢的各种小眼神小动作，总觉得发现了奥秘。阿鸢会不会就喜欢偷偷摸摸。
这里环境静谧，透着几分风雅气，风吹竹叶沙沙作响，隐隐听见悠远的琴音。
隔着竹林和几个院子，夫子和学生们在谈论君子之行修身养性，研究经国治世的大道理。
然后二人在这里私会，偷偷谈情说爱。是挺……刺激。
谢怀琛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虽然这么做实在太不君子，可两人都已经鬼混这么多次。突然理解顾瑾修想当纨绔的心态。
其实人家顾瑾修都没这么鬼混过。人家从来没带着姑娘去书院，更没在书院和姑娘……
沈鸢来的时候，胡思乱想的太子听见声音便转身冲她温柔浅笑。
原以为多日不见，见到自己她该很兴奋才是，可眼前的阿鸢一副冷傲模样。扬起下巴微眯着眸子打量他，眉眼间透着几分难得的威仪。
声音凉凉的，一本正经：“殿下，不是说要讲功课嘛，怎么在这种地方。每次见面都偷偷摸摸的，不是君子所为。”
谢怀琛脸上笑容快裂开，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偷偷摸摸啊。
“阿鸢，你怎么了？”
谢怀琛走过去抱住她。多日不见，他也想她。
沈鸢没有推开他，反而搂住他的脖颈，眼神儿凉凉中含着股幽怨，嘴角笑意狡黠，凑上来主动吻他。
谢怀琛心中一喜，心道她就是喜欢这种地方，只是多日不见，她心里抱怨而已。
然而亲得正有感觉……
“啊！你怎么又咬人。”谢怀琛觉得唇下都该被她咬出印子了。
只见沈鸢眼中那股幽怨更甚，还又往他嘴边凑，还要咬。
惊得谢怀琛擒住她的下颚，无奈问道：“到底怎么了？”
沈鸢撅了撅嘴，别开目光，声音酸溜溜：“你这么久才来偷偷见我一面，却和别的姑娘光明正大逛花园。”
谢怀琛神色一怔，脑中思绪繁杂。
一听就知道是穆婉如在嚼舌根。可太子殿下此刻十分疑惑，那她到底喜不喜欢偷偷摸摸啊？
谢怀琛决定今儿个要研究研究这事。
不过现在心情愉悦地先同这只吃醋的小狐狸解释：“母后一直想让我娶穆婉如。”
这话沈鸢一听就心梗，这回没咬人。皱着眉头，紧咬嘴唇。
谢怀琛摩挲着她的嘴角，笑容宠溺，闪着星辉的目光带着挑逗之意，声音低磁悦耳：“别咬自己，待会儿让你咬我，随你怎么咬。”
沈鸢愤愤地瞪他一眼，一副凶样愣是被羞红的脸颊给衬托成可爱样。
“我已经同母后说不会娶穆婉如，还告诉她我已心有所属。”
沈鸢眼睛一亮，神色染上一丝期待，等着他继续说。
“我说我心里只有死去的青荷，再难容纳别的女人。”
沈鸢：”……”你在闹啥呢！
何止是沈鸢，皇后当时一听也是这反应。
在皇后看来，太子要么是在找借口不想娶穆家女，要么就是心里有个白月光，在那儿瞎矫情。
总之结果就是，他不想娶穆婉如。
穆婉如当时躲在凤仪宫，就在太子和皇后说话的房间外，啥都听见了。
皇后看太子态度坚决，不惜得罪穆家都要这么做，心中只觉为难。
现在让她换个皇子扶持，家族八成就要选贤妃的六皇子，她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她退一步问：“那婉如做侧妃如何？”
侧妃以后照样有机会成为皇后。不管太子妃以后是谁，她都不一定能活到最后。
谢怀琛早料到会有这一问，恭敬回道：“那恐怕也该等儿臣娶太子妃之后吧。何况，穆姑娘不见得愿意做妾。”
皇后虽然心中不悦，但太子心意已决，便没再多说。
太子这么做实在太过任性。他就真不怕被穆家当作弃子么。
皇后寻思接下来要敲打敲打他，后头太子使唤人做事的时候，穆家的势力可就没那么听话了。
当然皇后以后会发现这招没什么用，毕竟沈侯爷的人开始听太子的话。
这会儿沈鸢听他这么一说，蹙着眉心，疑惑道：“那你以后娶我的时候怎么说呢，还有穆姑娘真的要做侧妃吗？”
谢怀琛笑得胸有成竹，沈鸢觉得那抹笑坏坏的。
“这只是借口而已。穆婉如不会嫁给我，他应该很快会嫁给六弟。你说的逛御花园，就是我在给他们制造点机会而已。”
沈鸢越听越迷糊，但不妨碍她津津有味地听太子说书。
谢怀琛早看出六皇子谢靖轩打的主意。当然谢靖轩在穆婉如面前定然表现得情深似海，真心相待。
皇后让谢怀琛同穆婉如相处，他故意制造机会让谢靖轩去陪穆婉如。至于两人能发展成啥样，他只能祝他们幸福。
现在谢怀琛已经明显表现出对穆家的反骨，那谢靖轩多半会趁此机会主动出击。毕竟穆家内部一直对该辅佐谢怀琛还是谢靖轩有分歧。
“那你不是失去穆家的势力了吗？”沈鸢为他担忧。
谢怀琛倒是不以为然，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我不是有你了嘛。”
“可你不怕我爹忽悠你吗？”
沈鸢抓住他的手，真心在为他担心。爹还有表哥可以选呢，你赌在我爹身上靠谱不啊。
谢怀琛看着她这副傻傻的忧心样，心里甜得犹如打翻蜜罐。笑得风流不羁却又胜券在握，只是声音故作委屈：
“怕啊。你看我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上，你可得好好替我劝劝你爹。”
沈鸢皱了皱眉，眯着眸子想了想。不对劲，他才不会这么乱来呢。
可他咋就确定爹一定会选他呢？
谢怀琛看着她这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忍俊不禁。拉着她到挪到床榻上坐下，将人揽入怀中，稍稍同她解释：
“穆家家世甚大，关系错综复杂。母后就算要放弃我也没那么快，她和贤妃之间的矛盾不小。我这些年有发展自己的势力，有足够的时间周旋。”
其实不止这些，谢怀琛和顾瑾修仔细讨论过，郦妃和姚氏的死应该都不简单。可能同皇后，贤妃或者沈贵妃有关，甚至跟皇帝脱不开关系。
考虑到她们死的时机，同皇后有关系的可能性更大。希望顾瑾修在乌曲那边能查出点什么线索。
总之他和皇后本就难以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