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晟,给你舅父磕个头,让他好好看看,你如今的模样。”
凌不疑沉默着,端正行了叩拜礼。
文帝看着那个和记忆中一样年轻的人,几乎要落下泪来,“为霍氏家族,上香,祭典。”
文帝带头,众人依次上前,向香炉中撒下香粉,行礼祭拜。
凌不疑单在一旁不论。
崔琢的顺序,仅在太子和三皇子之后。
真别怪她在意。
很多事情不会明说,但是细节上会表现。
崔琢端端正正跪在炉前,均匀撒下香粉。
霍将军,为将之人的梦想大概都一样。
我虽然不会当你家新妇,但是还是可以捎带你一程。
若我地位稳固,升职顺利,能早日打到狼居胥山去,祭天大典,必然敬你一杯。
她拜毕起身,眼中映着熊熊燃烧的烛火。
……
流程很顺利,只是到了三公主起身时出了意外。
她衣角的流苏挂住烛台,一下子打翻过来。
众人略惊了一下,随后发现,忙着尖叫拍火的三公主,白衣底下,掀起来的,竟然是红裙。
越妃脸色一变,蠢货,让你换衣服,你竟然穿在里面!
宣后眼光一闪,关切喊到,“别愣着,快帮忙,将三公主外裳脱去”
三公主猛地想起来自己里面的衣裙,一下子僵在原地。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身野鸡衣裙!”
越妃厉声道,“我让你换你也不换,现在是连小命都不想要了吗,给我脱了!”
几个婢女上前,三公主不情不愿脱下外裳。
嚯,众人神情各异。
崔琢抬眼一瞧,不但鲜艳而且华丽到俗气。
确实是三公主的喜好。
不过。
崔琢神情微妙,宫中缩减开支,三公主这是哪里来银钱……
“今日霍氏祭奠,谁允许你穿成这样!”
文帝脸色冰冷,语气不妙,“朕已经是三令五申,在宫中要杜绝奢靡之风,以肖天下!
而你呢,把朕的旨意当成了耳旁风!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父皇恕罪,我本是无心的,今日是我去探望母妃之后,才得知祭奠一事。
又急着去长秋宫赴午筵,衣裙来不及更换,才不得不用母妃外袍遮掩的”
三公主眼角含泪,好不可怜。
“霍氏祭奠,每年一次,你若不记得,那更是可恨!”
文帝不吃这一套,“你身为公主,食天下之俸禄,却不曾将建国的恩者铭记于心,着实该打!”
“父皇,三妹此事的确做错了,还请父皇重重责罚。”
二公主反应飞快,
“只是,此为家事,今日又为霍侯祭奠之日,不便当着霍侯的面惩罚三妹,令他灵下难安。不如回永乐宫中再做处置。”
越妃回头瞪她一眼,小二总是护着她,早晚让她惹出更大的事情来。
“父皇”
五公主从来和三公主不对付,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我表哥宣驸马,一年俸禄不过三百贯。
三姊此身,绫罗珠宝,怕是得不下百金吧?
这几日,孩儿常看三姊颇为阔绰,有时一日能换三套首饰……身为公主,财源不明,可并非区区家事。”
文帝也神情一变,语气低沉,
“对呀,你倒是说说,你是从何处,获得如此多的财富”
崔琢也好奇。
这小越侯连带三公主,生意做的也就那样,为何能如此阔绰?
三公主低着头,咬牙道,“我与人合开酒楼所赚。”
……你哪怕说你走路上捡的都比这个可信。
越妃闭眼,蠢货。
三皇子此时径直上前,将一物递给文帝,
“父皇,这是三妹领地,流通的伪币。”
!!!
一瞬间,犹如巨石砸入深潭。
看热闹看出大事了。
崔琢下意识直起身去看。
伪币!
私铸伪币可是等同谋逆。
三公主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三皇兄,你我一母同胞,你竟告发我?”
“我只知律法有文,皇族子嗣私自铸币,本就该与叛国同罪!”
文帝也仔细看过手中铜钱,气的浑身发抖。
三皇子落下最后一言,“你我先是父皇臣子,然后再是兄妹。”
崔琢忍不住看他一眼。
没想这一堆皇子公主,还能出这么一个。
有点意思。
“你竟敢自己私铸伪币!”
文帝是真没想到,“建国不过十几载,你,你这是要灭朝亡国吗!”
铜币被砸到她面前,三公主一下子吓破了胆子,
“不,不是我,母妃,母妃救我,母妃救救儿臣”
三公主慌乱之中,一下子想起舅父说过的话,立马道,
“儿臣封地并无矿山,如何铸币,父皇我冤枉!”
“父皇,儿臣已经命人拿下运送此币之人,审问之下已经确定,这些伪币,都是寿春所制。”
啧,三皇子效率惊人呐。
三公主也连忙说,“寿春是小乾安王封底,更是老乾安王属下下彭坤统领,那可都是宣氏所为!儿臣是被他们连累的父皇!”
“三妹,你莫急着要撇清关系。”
三皇子再次开口,“这些伪币,能够流进你的封地,那也是你监管不当,罚你也不冤”
越妃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文帝也做了最后决定,
“阿麟,你和纪遵一起去查,倘若此事真是小乾安王所为,那就此,收回他的寿春矿山吧”
“是”
崔琢恭敬应下。
可算不是和凌不疑一起了。
表面上看,是今天闹成这样,不好意思再让凌不疑费力。
实际上嘛,这怎么不是崔琢自己真正在皇家站稳的明示呢。
“父皇!”
三公主还不乐意,“为何小乾安王铸币,只是收回矿山?为何不杀了他!”
宣后一惊。
“就因为他们有恩于皇后宣氏吗?”
“啪——”
文帝一巴掌甩倒她,“住口!事已至此,你还不知悔改,还妄图胡乱攀扯!
来人,来人,把她拖出去,狠狠的打!”
“父皇,父皇,父皇!”
三公主被拖着下去,喊声逐渐遥远。
崔琢已经开始思考了。
三公主自己的脑子可干不出这事,那就是小越侯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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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药的太医、婢女纷纷退下,二公主看着趴在榻上还止不住哭喊的三公主,无奈叹气。
侧室的门半开着,小越侯听着里面的哭喊,焦急的来回转圈。
他抬头一看,越妃坐在案桌前,悠哉悠哉的谱着曲子,嘴里还轻哼着调。
“妹妹还有心谱曲啊?”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那圣上分明就是偏心,难道看不出来吗?”
越姮头都不抬,“三兄若觉得罚的不够,我可央求圣上再打一次,务必,打断她的腿才好。”
“你……”
小越侯无话可说,里面三公主安静不住了,喊道,
“私自铸币的是乾安小王爷,女儿也不过被下属所骗,才会令伪币在封底在流通,父皇为何只责打我一人,我不服!”
“少说两句”
边上端着药碗的二公主止住她。
“此话,骗骗你自己也就罢了”
越妃心里清楚得很,
“在封地用伪币,明明是你有意为之。否则,你哪来的钱财买那一身富贵衣衫,哪来的钱财买那些珠钗头饰?”
“妹妹啊”
小越侯又想说话。
“还有兄长你”
越妃终于抬起头,眼神清明又锐利,
“三公主她没脑子,断然想不出这种,文修君在前面冒险,她暗中在背后挣钱的法子。”
小越侯表情一变。
“圣上没有责令严查,是要给我们越氏留那么点脸面。”
三公主仍旧不死心,
“三皇兄为何会知晓我封地流通伪币,定是背后有人在对付我们越氏!
要么是长秋宫那位,要么就是那凌不疑!还有那个崔琢!”
她下意识想爬起来,一下子扯到伤处,又哀嚎着趴倒回去。
“还不是你蠢!”
越妃丢下笔,跨进侧室,
“少在这里东攀西扯,我怎会生出你这般蠢笨又眼皮子浅的女娘?
若不是你三皇兄主动揭发,你日后还指不定要办出多少有损我越氏颜面的事来。”
越妃扭头欲走,小越侯又赶紧凑上去,
“阿姮,阿姮,你与圣上才是真真切切的原配夫妻,可是圣上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吗?
长秋宫为何处处能压你一头?这一次,圣上就是看在长秋宫的颜面上,才饶过小乾安王,可是你呢?他可丝毫没顾及过与你的情分,如此重罚三公主”
“三兄”
越妃背对着他,“我曾说过,若谁,再提此事”
她猛地回头,“必重罚”
小越侯吓了一下,小声嘀咕道,“你不让我说我偏说……”
越妃又回到案桌前坐下。
小越侯继续开口了,
“阿姮,当年我们跟随圣上,他身无长物 ,那起事兵马全部都是来自我们越氏,更誓天下要定娶你为妻。
可是谁知道,这青梅竹马终究还是敌不过江山伟业。为了借宣氏钱财,用宣氏兵马,又纳入了宣氏。
这其实都无所谓,可是于情于理,你在先她在后,怎么这皇也已定,她就可以母仪天下,你却成了妃嫔了呢?这不公平啊”
小越侯这个挑拨人心的功夫当真是不错,若换个人来,早被他说动。
可惜这人是越妃。
“宣氏为圣上谋天下,倾尽全部身家。曾经追随圣上的霍氏,也已失去了全族性命。
可我们越氏,好歹还有你我兄妹二人。圣上为了安抚我,特命两宫同位,这对母仪天下的皇后,何曾公平?对疯癫痴傻的霍君华,又何曾公平?”
越妃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今日,我亦把话放在这,我想要的,都已得到。你心心念念的那些,我越姮一个都不稀罕!
今后少打着我的旗号给我惹麻烦,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我,不顾念兄妹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