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爱这一次的赊账,程景行叫她还了好几个“明天早上”。
结果变成了个惯例,每天醒来都要折腾她一回。
这事慢慢也就习惯了,唯一的坏处就是莫爱再也没时间做早饭,每天只能去余煜的咖啡厅买面包和三明治,凑合一餐。
余煜看到她来,就把早备好三明治装袋递过去。
咖啡厅这么早是不开门的,余煜早到做准备,自己煮早饭就顺带手做了他们俩的这单生意。
每天早餐的花样挺多,余煜的厨艺用来炒咖啡豆实在挺浪费的。
“还说你离职了就见得少了,没想到比以前兼职时候还见得多。”
余煜常拿这话跟莫爱打趣,故意刺激她之前藏着程景行这么个男朋友,秘而不宣。
莫爱听了只是笑,并不多解释。
拎着纸袋往回走,刚下过两场雨,路面有小摊积水,气温降了几度,清晨的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些冷劲。
莫爱用指纹开了锁,进门看到程景行站在二楼露台上望她。
他刚洗完澡,身上穿着黑色衬衣和蓝色西裤,臂间搭着与西裤同色的西装外套,碎发分层用发蜡捋到后面,神清气爽,舒眉星目,瞧见她回来,眉眼更增了些暖意。
任谁得了他这一眼,都想盼个一眼万年。
他回身进屋,凌乱床单还残留云雨后的湿腻气息。
他转去衣帽间,拿了一件莫爱的杏色风衣下楼。
“天凉,出门多穿一件。”
他把风衣搭在浅色的布艺沙发上,走到餐桌旁,搂了搂她,拿起两只放在沥水架上的玻璃杯,去冰箱倒牛奶。
莫爱将两盒三明治放餐桌上揭盖摆好,坐在靠窗的位子,看猫在外面的石子步道上打滚,怀抱一只毛绒布的绿色小鱼,又啃又咬,蹭来蹭去,爱不释手的样子。
小鱼是程景行前几天给它买的一堆玩具中的一个,它独爱这条鱼。
莫爱接过程景行递过来的牛奶,道:“它玩那只鱼好几天了吧,居然还没腻,以前没见它这么专一。”
它的确是只见异思迁的猫,除了对她。
程景行看了一眼院子里,哼笑一声,“那条鱼里有猫薄荷。”
“……”
莫爱咬一口三明治说:“原来不是专一,是有瘾呀。”
程景行睨她一眼道:“谁心里还没点放不下的东西。”
她呵呵笑着,长发丝丝滤过晨曦,染出毛茸茸的一层光晕,笑声在奶香中回荡,与窗檐下的铃声交相呼应。
程景行与她并排坐着,俊目溢出柔柔温情,一边吃东西,一边与她说些可有可无的话题,心想这样的日常天天重演,不觉得腻,是不是也算是一种瘾。
“我今天去医院看看沐沐。”
程景行说完,放下玻璃杯,里面的牛奶已喝尽,只有挂壁的乳白在往下坠。
莫爱点点头,梁沐沐生病的事,既然知道了,就没有装作不知道的道理,该有的问候往来还是要有的。
程景行的行程她基本也都知道个大概。
什么时候在公司,什么时候有应酬,什么时候出差,什么时候到家,什么时候去南苑。
平常没特意说明见什么人办什么事,她也不会多问,毕竟她自己杂志社的工作都忙不过来。
今天,他还是第一次与她这样报备。
她笑盈盈地看他,表示她懂他的意思,让他安心。
梁家屡次提出联姻的事,程景行本与梁沐沐没什么,但这种时期,他去探病,与莫爱多说一句,他觉得是有必要的,不让她多想。
收拾出门,莫爱披上风衣,依然去扫单车。
她单脚撑地,推着单车把手,向身旁的程景行扬起脸,唤他:“景行。”
程景行笑笑,默契地拾阶而下,走过来拥着她的腰,吻她香软的唇。
并不深吻,浅浅磨着嘴唇,唇分时,莫爱说:“晚上见!”
“晚上见。”
程景行笑容俊逸迷人,不禁让莫爱想起高中时,他们好像也有过这样一幕,只是位置相反。
他在单车上,她站在路牙边。
曾经那个紧张到无法完成的吻,现在变成了他们的日常。
——
今天的会特别多。
Urban oasis的项目融资已经走到了与外资谈判的最后博弈阶段。
投资条件、管理权安排、回报预期都在协议条款里改了一遍又一遍。
程景行一上午都在中文英文,税收政策、外资审批这类事务中来回切换,寻找谈判的最佳切入口,好在与对方的谈判代表交锋时拿到更多的优势。
Urban oasis有一半是海城的城建工程,由政府下拨一部分资金,那部分资金要全部投入建设。
程景行对工程质量的把关严格,材料、技术都要求选用高规格的,所以城建这部分,根本赚不了钱,拨款给得不够,不及时的,本立还得往里垫钱。
真正能连本带利赚回来的,是Urban oasis项目里,政府划给本立的一片山海连城的风景区。
一条绵长的海岸线和半山区,是海城不可多得的自然风景与城市的衔接地段,与Urban oasis的建筑群相连,公共设施配套齐全。
程景行要博的是这一片土地的规划,建成商圈经济体和高档住宅区,本立连资带建加招商运营,这才是他拿下Urban oasis项目的目的。
眼下最头疼的就是给这块地找资金。
国内的资金他拒绝了梁氏,其他的资方他更不会考虑,不想因为一个项目与梁茗贻生出更多嫌隙。
几家外资风投的出资条件的确不在他的预期内,还要考虑外资进场的审批风险,能给他做选择的余地不多,每天都在谈判桌上厮杀,费心劳力,争抢小数点后的那几个点,稍稍变动,就是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利益争抢。
程景行的谈判风格比较狼性,提出了条件就不会让步,属于自己的利益分毫都没得商量,只会在别的方面给出迂回的余地。
大约是背景深厚的原因,他从来不惧谈崩这件事。
融资本是要人拿钱的事,但在他手里就成了他握着宝玉,不是谁的钱他都能看得上,得找个懂赏惜物的人共谋大局。
紧锣密鼓的会开完,程景行吃了饭,给莫爱讲了半小时的电话,当做休息。
没跟她提谈判里的那些糟心事,就问她吃了什么,又听了谁的八卦,周末去哪里逛逛,有没有想他,再后来,就是些私密的情话。
莫爱听他开几句过火的玩笑,就会恼他。
而他就爱听她压低声音,气鼓鼓地连名带姓叫他,“程景行,你……讨厌。”
他再不依不饶逗她两句,心情就更舒畅了。
阴云全扫尽,多难熬的局面,他都有了盼头,又感觉可以与那些洋人大战一场了。
下午,他让何岳推了几个不太紧急的会,腾出时间,去了医院。
会选这个时间去,是因为他知道今天下午梁氏有个重要活动,赵泽会去出席,不可能在医院。
病房布置得很温馨,不说是在医院,程景行还以为来了宾馆套房里。
会客厅,洗浴间,陪护房,空间宽敞,窗明几净。
梁沐沐躺在病床上,床头调到供她微微躺靠的角度,房间里三个阿姨忙东忙西,茶几摆着粉色桔梗和绣球花,桌上水果盘里的芒果、蜜桃都切成小细丁。
梁沐沐状态还可以,穿着病号服,除了更瘦些,还是挺精神的,知道他来还化了淡妆。
可能是还没开始用治疗手段,这段时间她都是在做检查,确定最优的治疗手段,身体没受什么折磨。
梁茗贻倒是瘦得人形都小了一圈,身上香云纱的旗袍是量体做的,现在穿上身,手臂都宽了。
她见程景行来,清清淡淡地掠过他一眼,坐在沙发上,端咖啡的手动也没动,眼神示意身边阿姨接了程景行的礼。
梁沐沐见母亲不待见程景行,忙下床来坐到她身边,笑着推推她手臂,又转头对程景行说:“本来想确定了在哪儿动手术再告诉你的,没想到你会问我,是不是周姨跟你说了?”
“嗯,”程景行点头,梁茗贻始终不发话,他也不好坐下,站在沙发旁,问梁沐沐,“你感觉怎么样?”
“我都没什么感觉,不用担心,做完手术就好了。”
房间光线好,阳光将梁沐沐的素颜照得暖融融的,她笑得温柔可人,只是唇色微白,还是显露了她的病容。
梁茗贻放下咖啡,摸摸她的头发,哽咽一下,清丽的眉目里全是不忍心,握着女儿的手,轻拍着,抬眸去看程景行道:“坐吧。”
程景行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梁茗贻先开口说:“梁穆说你帮忙联系了美国那边的癌症中心,有心了。”
“应该的,多去看几家再做决定,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您别客气。”
程景行倾倾身,调整坐姿,很不经意的动作,细节处却很有他个人的气质风格。
他身上湛蓝色的定制西装显出绒面质地,他挺括的肩呈现一道硬挺的线条。
梁沐沐视线顺着他手臂,一路滑到他修长的指节,透明泛紫光的戒环在他指根处服帖。
她瞬间垂下眼眸,将水果盘推到他面前。
程景行没坐太久,准备告辞时,梁沐沐起身来送他,她刚靠近,他马上阻止道:“你好好休息,不用送我,我下次再来看你。”
梁沐沐不好再往前,他的笑如冬日里和煦的暖阳,他对她的关心是真诚的,清澈的,如能见度很高的湖底,角角落落都让人看得清。
他始终站在或兄长、或朋友的角色里,他会关心她,为她着想,甚至在此时拍拍她肩膀,安慰她,她能感觉到他不带一点逾矩,更没有他看向莫爱时眼神含笑,似要捉弄她的亲昵。
走前,程景行与梁茗贻打招呼,低下声音对她说:“梁姨,借一步说话。”
梁茗贻疑惑着,不多说什么,让梁沐沐上床休息,她去送送程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