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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去日苦多 得绝症茹苦含辛

来日方长 明心迹高谈阔论

吴琪在家自己熬着中药吃,每天,白森什么脏活累活都不让她干,还要逼着她吃三个鸡蛋补充营养,凭票领的一点白糖也都留给吴琪一个人冲水喝。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理,非但没有见好,吴琪自己却感得病情越来越沉重了,常常心虚气短,四肢绵软无力,晚上睡不着觉,睡着了,就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恶梦:白森被押赴刑场了,雪吟被歹徒推下万丈深渊……吓得醒过来了,冒着一身虚汗。不睡吧,辗转反侧,时间难熬;睡吧,怪梦连连,惊恐万状,心神不宁啊。

在白森和孩子们询问吴琪病情时,她总是硬撑着谎说:“这些天可是好多了,我觉得身上也有劲了,你们不用担心。”

吴琪呀,一心想着的就是丈夫、孩子和朋友,为了丈夫和孩子,她可以流尽最后一滴血;为了朋友他可以两肋插刀。心里唯独没有他自己。所以,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里,在她那个特殊的家庭环境下,这两个“特殊”就锁定了吴琪悲惨的人生。

一天,白森夹着个麻袋到乡下生产队的收过的菜地去捡人家不要的菜叶子,孩子们也都上学去了。

吴琪告诉叶亚芬说:“亚芬妹妹呀,你辛苦了,照看一下小鸡,我去医院买点药。”

叶亚芬见吴琪走路两脚发飘,仿佛踩在弹簧床上了似的,飘飘忽忽的走不稳,不放心的说:“你先吃早饭吧,买什么药?你写个纸条,又要盒子那这也行,还是我去吧,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啊!”

“吴琪说:“我带了两个鸡蛋,什么时候饿我就吃这两个鸡蛋。没事,这些日子我感觉好多了,你不用惦记。走累了,我就歇一会儿,反正时间是咱们自己的,也不着急赶路。”吴琪笑着,手提个打着补丁的兜子向院外走去。

吴琪呀,对自己的病心里没有底呀,他跟叶亚芬谎说是去买药,实际上他是想到医院检查一下,看看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应该怎么治疗?或者不能治疗了,应该怎么办?

叶亚芬注视着吴琪的背影,那一身打着几块补丁的浅蓝色中山服显得又肥又大。叶亚芬记得第一次见到吴琪时,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这身衣服那个时候是那么笔挺庄重、服帖可体,人显得轮廓清晰、丰满俊秀;而如今还是这套衣服,怎么就挺不起来了呢?看上去这衣服肥肥大大的,就像一个小孩儿穿着大人的衣服一样,松松垮垮的。可怜的吴琪姐呀,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呀!叶亚芬忽然想到吴琪去买药,兜里有钱吗?她返身回到自己的屋子,从一个木箱子里拿出叶亚男给她的二十元钱跑出院门,见吴琪已经快走到八角亭了。叶亚芬沿西墙下的小路跑着撵了过去。

吴琪艰难的走到八角亭,已经是气喘吁吁,燥热难耐,可是,却很少出汗,整个身子似乎已经干涸了。她听到后边有脚步声,停了下来,回头见叶亚芬向这边跑来,等叶亚芬跑到近前,吴琪问:“亚芬,有事吗?”

叶亚芬来到吴琪身边,把手里捏着的二十元钱塞到吴琪衣兜里说:“吴姐,你兜里没钱了吧,给你,我这还有二十元钱,你带上吧!”

吴琪微微的点着头,干涩的眼睛红润了:“亚芬哪,我吴琪是哪辈子积下的德啊,遇到你这样的好妹妹啊!”吴琪从衣兜里掏出叶亚芬给的二十元钱“这个月你给我的五十元钱除了买回供应的东西还剩十多元钱,这二十元呀,亚芬哪,你就自己买一套衣服穿吧,看你这一身衣服,也是补丁落补丁了!”吴琪眼睛潮湿了,她那枯瘦身躯里已经没有几滴泪水了。欠泪的,泪已干啊!吴琪欠谁的泪呢?

叶亚芬流下泪来,她说:“吴姐,衣服能遮体就行了,你这身衣服不也穿了好几年了吗,咱们都没有工资来源,还有三个孩子要上学,就将就着穿吧!不是说吗: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还三年。我这件衣服才穿了六年啊,还得穿三年呢!”

吴琪勉强的笑着,她感到全身困乏无力,拉着叶亚芬坐在八角亭底座的青石沿上:“亚芬呐,你跟吴姐讲实话,你那么多钱都是哪来的?我跟你白大哥猜测,这钱准是从你姐姐那拿来的,可是,我们在想,吕县长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啊,别因为这事造成你姐姐和吕县长之间的矛盾啊!或者影响了吕县长工作,他也不容易啊!”

叶亚芬也不想再隐瞒这事,就实话实说:“吴姐呀,你不用担心我姐和姐夫的关系,支助咱们是他们俩共同的心愿。你住院抢救时,正好我姐夫自由了,一下补发了一千五百元工资,先后给咱们拿来一千零三十八元,看病、买鸡刍、领回一年来的供应粮、油,也就花光了。后来,每个月我姐夫从自己九十几元的工资中拿出五十元给咱们。我姐夫说按人口平均分配,他们每口人还比咱们多三元钱呢!这个月,我姐单独又给我二十元钱,让我买衣服,说我这么大个姑娘穿的像叫花子似的,让人笑话。看这年头谁笑话谁呀?机关干部不也都穿带补丁的衣服吗。你就把这二十元钱都带上吧!”说着把钱又硬是塞到吴琪手里。

吴琪拉着叶亚芬的手,干涩的眼里已经流不出泪来了,或者是泪已流尽,干涸了。她说:“亚芬妹妹,我吴琪这个家呀,若是没有你的全力支撑,早就垮塌了。”说罢,吴琪吃力的站起身来,向叶亚芬鞠躬“吴姐谢谢你了!”

叶亚芬赶忙站起来扶着吴琪说:“吴姐,这是咱们姐俩的缘分,也是我和你们一家子的缘分呢。吴姐,我有信心,咱们一定把这个家过的红红火火的。你快点好起来吧,有了好身体,才能干更多的事情啊。”

听了叶亚芬那充满信心的话,使吴琪感到一种欣慰。她说:“是啊,没有个好身体,就什么事情都干不成啦。亚芬,你回去吧,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买完药我还要逛逛商店中午就别等着我吃饭了,我带了一斤粮票,在外面随便吃点就行了。”

吴琪歇了三四次,才到蓉阳县人民医院。

她到内科找一位老医生给她看病。

本来是应该……,老医生见诊室中没有其它患者,看一眼墙上挂着的——,摇摇头,说:“咱就免了那一套吧!”

吴琪犹豫的看着医生,坐在医生旁边的方凳上。

这位医生翻开吴琪的眼殓看了看:“你是贫血,以前检查过吗?”

吴琪说:“就在咱医院检查的,说是贫血。”

老医生问:“你现在是空腹吗?早晨没吃饭吧?”

吴琪说:“是空腹,早上没吃饭。”

老医生给吴琪开了个单子,说:“那这个单子到一楼去交款,然后到采血科采血就可以了,先做个血液检查吧。下午上班就能出结果。”

中午,吴琪吃了两个鸡蛋,这是白森安排的,每天必须吃两个鸡蛋。一斤粮票也没舍得用,买粮食熬粥,加一些菜叶子,够一家人吃一顿了。

下午上班时,吴琪先到化验科取了化验单,拿着化验单来到老医生办公室。吴琪把化验单交给老医生。

老医生看了好一阵子后,让吴琪伸出胳膊,见胳膊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出血点,问:“这出血点有多长时间了?”

吴琪说:“以前我也没太注意,我发现这些红点可能有两个月左右吧。”

老医生出去又找来两位医生,把化验单给两位医生看。两位医生又看了吴琪胳膊上的密密麻麻的出血点,然后跟老医生点点头说:“我们跟您老诊断的一样。”

老医生说:“那就可以确诊了。”

那两位医生异口同声地说:“是,可以确诊。”

吴琪望着那位老医生,希望能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可是,有了重病,特别是不治之症,医生一般是不会直接告诉患者的。

两位医生走后,这位老医生问:“你是哪个村子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吴琪知道可能病情很严重,她也知道医生是不肯说出病情,就谎说:“大夫,我的病情很严重,这我已经知道了,上次检查时医生就跟我说过了,我总是不太相信,所以今天来请您这位有经验的大师再仔细检查检查。”

老医生见患者已经清楚自己的病情了,就不用再隐瞒了。他说:“以前的检查结果是没有错的,你这是再生性障碍性贫血,就目前的医疗水平,这种病还无法医治,俗称血癌。不过,住院治疗也许会有好转,起码会得到及时治疗,延长你的寿命。我现在给你开个住院单,你需要住院治疗啊?”

吴琪头嗡的一声,感到眼前阵阵发黑。她勉强控制住自己,接过老医生开的住院单,说声谢谢,我回去处理点儿事情,明天就来住院。吴琪站起身,挪着脚步,走出内科诊室。

老医生看着吴琪那枯瘦如柴的背影,强调说:“你明天一定要来住院呐,这个病可不能在家挺着。”

吴琪回过身来,给老医生鞠了一躬说:“谢谢医生了,我明天一定来住院。”

走出医院,吴琪感到两脚有千斤重,走每一步都很吃力,她似乎是在没膝深的污泥浊水中已经艰难的跋涉几天几夜了,疲劳困倦难耐,随时随地都想躺倒休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又感到脚下软绵绵的总是踩不实,落不稳,站不住。她怕晕倒在路上,向左挪动两步,就地坐在人民医院大门左侧院墙下休息。吴琪在想:我才刚刚四十岁呀,这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吗?就眼睁睁的把丈夫和孩子以及帮助过自己的人都扔下了?吴琪感到两眼涌出泪来,伸手擦拭,确没有一滴眼泪,眼泪早已经流干了。泪流干了,心却难甘啊!虽然说黄泉路上无老少,可我吴琪死不起啊!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做完啊!雪吟、雪莲、雪峰还都没有长大成人,扔下他们可怎么办哪?特别是白雪吟,我吴琪是受好友顾掬贤之托呀,就这样撒手人世,到了阴世间,见了顾掬贤可怎么交待呀?她掏出手帕擦着眼睛,都说老天有眼,可这老天为什么偏偏和我吴琪过不去啊?哪怕再给我五年的时间呢,我把三个孩子养大,把叶亚芬、叶亚男、吕向阳、高扬、李成章这些帮助过我的人情债都还了。我吴琪的孩子还没有长大啊,还欠着帮助过我的深恩厚德没有亲自偿还回报啊!吴琪摇头叹息,看起来今生我的两个心愿是不能够完成了。她又想,既然已经是绝症了,就别再给家里增加经济负担了,撑到哪天算哪天吧,这也算尽到自己对亚芬、丈夫和孩子的最后一点血泪亲情吧。

歇了好一会儿,吴琪勉强站起身,挪动着步子向南走,她来到对面的百货公司。在卖衣服的柜台前,见一套藏蓝色的中山装还比较合适,她问:“同志,那套衣服多少钱?”

那边又来两位穿着整齐的一男一女在看衣服,服务员斜了吴琪一眼,却奔那两位走过去了。

这位女服务员毕恭毕敬的说:“为人民服务。请问二位同志,您买衣服吗?”

那两位衣着整洁的人没有回答,转身从吴琪身边走过了。

吴琪听那位男的低声对那女的说:“我就不信每家商店都这么啰嗦。”

那女的说:“这是统一规定的,不这么啰嗦,你就买不到衣服了。”

吴琪无奈的摇了摇头,暗想:“我怎么忘了这套规矩了?怪不得服务员不理我呀。”

等那位衣着整齐的人走了,吴琪又挪动着步子到这位服务员面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请你把那套藏蓝色的衣服拿给我看看。”

这位女服务员似乎不情愿的把那套藏蓝的中山装拿给吴琪,扔下一句:“为人民服务,你穿不起来,看看你那瘦身板,能穿起来吗?”

吴琪拿起上衣,自己比量了一下放下了,又拿起裤子刚要比量,那位女服务员没好气的说:“小心点儿,别弄脏了!”

吴琪摇摇头,放下拿起的裤子,心想,这服务员是看人下菜碟。她问:“这套衣服怎么卖的?”

女服务员一边收拾起那套衣服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二十三元钱,九尺布票。”

吴琪平和的说:“给我开票吧,我买这一套衣服了。”

那女服务员惊奇的看着吴琪……

吴琪到收银台去交款,这回她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吴琪把钱和布票从小窗口送进去。

收银员结算完了,又从窗口把盖好章的票子和找零的钱递出来:“为人民服务。”

吴琪拿着交好款和布票的单据来到柜台前,又重复着刚才的那一套话,才拿到这套衣服,走出百货公司。

这时,她才想到在医院看病前,那位医生说:“咱们就免了那一套吧”,可能指的就是刚才这件事。

吴琪走走歇歇,歇歇走走,走到家门口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她感到天气闷热,自己也是全身发热呀,可是却没有出汗。泪没了,汗也没了吗?整个人都飘忽忽的,仿佛就要被蒸发了似的。她坐在居安门外边墙根下,把疲惫的身子靠在墙上。此刻,红日西沉,阳光依然很强烈,空旷浩渺的苍穹一丝云都没有。吴琪怕一会儿孩子们放学回来见到她这难以支撑的样子,坚持着扶墙站起来,她轻轻的拍打掉身上的草梗和灰土,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用尽全部的力气,挺起身子,昂着头,步履轻松的走进院子里。

叶亚芬见吴琪比走时精神多了,高兴的问:“吴姐,买药了?”

吴琪咬紧牙关,压抑着内心世界的空虚和绝望,佯装轻松地笑着说:“医生说不用吃药了,已经好了。”

叶亚芬高兴地说:“哎呀,这可挺好的,天老爷真的是有眼啊!这可是咱们一家人的最大喜事啊!那你每天也要坚持补充几个鸡蛋,把身体恢复得壮壮的。走累了吧,你快进屋歇着吧,我已经烧好了晚饭了。”

吴琪斜靠在床的枕头上,心想,老天爷是个瞎子啊,他也是助纣为虐欺负好人啊。她想到后事,说:“亚芬哪,等他们都回来咱就吃饭,你这会儿过来坐这,我给你买一套衣服回来,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哎呀,给我买什么衣服啊,家里这么需要钱,留着你穿吧!”叶亚芬站在吴琪的床边。

吴琪双手捧着那套衣服说:“一会儿拿回去自己试试,准保很合身的,你坐下,姐姐有话跟你说。”

叶亚芬坐在床旁边的方凳上。

吴琪平静的说:“亚芬,那天裘姐来介绍你跟她弟弟裘兴隆,你当时一口回绝了,你是怎么想的呢?那几天身体总是不好,我也没顾得上问你。”又诚恳的提醒叶亚芬“你可要跟姐姐说实话啊!”

叶亚芬愣怔怔的看着吴琪,她觉得有些突兀,吴姐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呢?而且还强调要说实话,好吧,我就实话实说:

“吴姐,你说,我今年三十多岁了,自己也生活惯了,再说裘姐的弟弟是个知识分子,原来离婚的老婆也是知识分子,象我这只有小学三年文化的农村人能跟人家匹配吗?算了,自己过一辈子也省心。到老那一天呢,咳,也不想那么远了,就哪死哪埋吧!”

吴琪叹了一口气说:“亚芬,你说的呀,也不是没有道理。”沉了一会儿,吴琪接着说“亚芬哪,你是一位难得的好女子,我能和你成为姐妹,这是上天对我吴琪的眷顾。不是吴姐自私,你若真是嫁出去了,我还舍不得让你离开啊!吴姐说句推心置腹的话,没有合适的就先别找了,宁缺勿乱吧。咱们两家从今天起就合为一家,你呢,就是我的亲妹妹。吴姐冒昧,咱俩就守着你白大哥过这一辈子吧。”

叶亚芬吃惊地看着吴琪,面部表情严肃的说:“吴姐,你是听到什么闲话了?还是你自己多心了?我叶亚芬可不能干那种对不起吴姐的事儿!吴姐,咱姐俩是多个脑袋差个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可得把话说明白了,我叶亚芬就是死了,也得是个明白鬼呀!如果你不讲清楚,那——那我今天下午就搬到县城姐姐家去住。”

吴琪坐起身来,拉过叶亚芬的手,眼里闪着泪花说:“亚芬妹妹,你多心了不是,亚芬,吴姐说的是心里话啊!你想想,为了雪吟你去坐牢,为了我们这个家你积蓄的一点钱全都拿出来了,还让亚男姐一家跟着受累。这个家离不开你呀,吴姐更离不开你,孩子们也离不开你呀!吴姐对天发誓,我说的是真心话呀!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了解我吴琪这个人,吴姐是那种多心计较的人吗?我说的都是掏心肺腑的实话呀。”

叶亚芬从吴琪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真诚的,但她总觉得吴琪今天有些反常,疑惑地问:“吴姐,你是不是看病……”

吴琪镇定下来,他不想和叶亚芬谈自己病的问题,就岔开话题,冷静的说:“亚芬,其实这话我压在心里头好长时间了,你可别胡猜乱想的,我总觉得这样太委屈你了,就一直没跟你讲啊。我从心里舍不得你再嫁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叶亚芬说:“我不跟你讲了,我去收拾桌子,一会孩子们放学回来该吃饭了。”

吴琪半坐半躺地依靠着床上的枕头被子,她两眼微闭着,面色青白,仿佛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肃穆、清雅、安祥。然而此刻她的内心又怎能平静呢?去日苦多甜少,来日屈指可数,死亡如影相随。她内心有千种思绪,万种情怀,她也坚决要隐瞒自己的病情,于是所有的苦楚只能自己默默的吞咽了。向谁去倾诉和抒发呀,又能得到哪个的抚慰和理解呀!她如果把真实的病情告诉白森、亚芬和孩子们,在精神上,她是可以得到某种释放和分担,可这会使白森、亚芬和孩子们更加痛苦和无奈,为了她的病会倾家荡产、欠下更多的外债啊!那他们以后还怎么生活啊!所以,吴琪要把这绝望、痛苦、哀怨、伤怀等等的一切,全都自己默默的一口一口的咽下去。尽管她以前受尽了艰辛和挫折,可她对生活总是充满信心的,她还有很美好的筹划和梦想没有实现,她实在不愿意就这样抱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尽管这个世界留给他许许多多的创伤和苦楚。她想把孩子都拉扯成人,自己也还想要干一番事业,企盼着有那么一天,昂起头来,理直气壮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这一切都不能够实现了,根据医生讲的病情,她的日子只能用天来计算了。她很了解叶亚芬这个人,假如自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白森真的能跟叶亚芬走到一起,既是孩子们的幸福,也是白森的幸福。想到这一层,她多少还有些安慰。到了这个份上,吴琪并不感到死亡的悲哀和恐惧,既然是得了绝症,也不过就是一死而已吗?人生自古谁无死呀!即或不是绝症,经过医治恢复了健康,在前边等待着每一个人的仍然是死亡。从古至今,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活着的时候无论怎么样的天壤之别,可在死亡这个问题上却是绝对公平的:不再呼吸,对一切都无所知了。想到这些,吴琪虽然仍感到十分痛苦和无奈,但心境却清朗平和多了,就等着安安静静的走吧。

晚上睡觉时,吴琪又跟白森说起叶亚芬的事。

白森说:“叶亚芬是位重感情、重义气、善良娴淑的好女子,我们在一个家庭生活是可以的,实际上已经是这样了吗?但是,我白森是个正人君子,我不会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有合适的男人还是盼望叶亚芬成个家,我们可以当妹妹把她嫁出去。再说我自己有老婆有孩子,干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让人挫后背不说,我置自己的老婆于何地呀?置我的儿女们于何地呀?”

吴琪暗中哽咽,她相信白森的人品,可是,他白森哪里知道啊,我得了绝症,眼睁睁的要把万事全抛哇。她强压着自己激动的情感,平静地说:“白森,假如我死了呢?你可以接受叶亚芬吗?”

白森啊,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吴琪说这话的原因,不高兴地说:“怎么顺口什么话都乱讲,好好的说这些话干什么呢?”

吴琪依偎在白森身边,心想啊,这样的日子不多了。说:“我不是说假如吗?夫妻枕头边什么话不讲啊!”吴琪却偷偷的咽着苦水。

白森发着誓说:“就是你不在了,我也要守着你留下的一切独自生活,我白森没让妻子跟我享一天福,我要在精神上永远依托着你、伴随着你,任何人都不会也不可能占据我妻子吴琪的位置。”

吴琪深受感动,紧紧地搂抱着白森。她千百倍的珍惜这样相拥而甜蜜的日子。

白森搂着吴琪的脖颈,抚摸着吴琪那瘦弱的肩头。

吴琪内心象千万只蚂蚁在叮咬,隐隐作痛。自己死了,白森若真象他说的那样,既苦了他,也苦了叶亚芬。

她暗自伤心,在白森耳边低声说:“我不赞成你这的想法和作法,活着时夫妻恩爱,真的有一方先走了,另一方应该重新鼓起勇气生活,选择自己的幸福,那么九泉之下的那一方才会瞑目。”吴琪反驳着白森。

白森说:“吴琪,要是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吴琪沉默良久,说:“为了这个家庭、为了安慰九泉下的夫君,也是为了别人的幸福,我会找一位久经考验的、又十分了解的人来补上你这个位置。”

白森伸手抚摸吴琪的额头,笑着说:“脑袋也不热呀,怎么发烧说胡话呢?再找个人是为了家庭,这我可以理解,是为了安慰九泉下的夫君,假如九泉下我有知有感,我会终日哭泣的呀!”

吴琪抑制着忧伤:“不,白森,这个人对你绝对是一种安慰,你不会哭泣的。”

白森搬着吴琪瘦弱的肩头:“你说,这个人是谁?怎么对我是一种安慰?”

吴琪搂紧着白森:“这个人就是叶亚芬啊。”

白森笑着:“哈,我吴琪还真是世界新潮哪,你们可都是女同胞啊,听说外国才有这个。”

“我若是男的,我一定要娶叶亚芬为妻,叶亚芬为咱们这个家庭付出的太多了,可惜我——”吴琪想到自己将不久人事:“唉,我们终究都要离开这个世界呀!”

白森说:“唉,我常常想,这人哪,从娘肚子里爬出来就这么几十年,若能够赶上个太平盛世,真是一种造化呀!若遇上混世魔王,几代人都跟着遭殃啊!你就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吧,世上就出了德国法西斯希特勒,日本出了个东条英吉,意大利出个墨索理尼,把全世界拖入战争的苦海深渊。几千万人被战争夺去了生命啊,还留下几千万的伤残人员哪!”

吴琪感慨的说:“还用说那么远哪,你就说现在这——虽然——咳,不说也吧!”

白森紧张的下意识的提醒吴琪:“低点声说话,我听听你的看法,低点声啊!现在,就咱夫妻偷偷的还可以讲几句心里话。”

吴琪果然把声音压得很低,附在白森耳边继续说:“我真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搞这?到底是谁要搞这样的活动?这个阶级,那个阶级的?从娘肚子里一爬出来,人就分出三六九等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历史当然会告诉后人的。我觉得,现在在人们精神上、财力物力上所造成的损失,就是打一场大的战争,人民也不会受到这么多的灾难啊!就说咱这么一个山沟沟里的小县城吧,得有多少人受到迫害呀!县城内现在也有七八来万人吧,恐怕至少有一万人在精神上,肉体上受到迫害!这是多大的比例呀!”

白森说:“没那么多吧?”

“只多不少哇。各单位——无论大小,凡是头头全都成了走……被批审,这部分就不下一千人吧,背景、出身等也得有一千人吧,知识分子……少说也得有一千人哪,全县教员就得有几千人哪!更可怕的是一人被定性,全家都跟着连坐呀!现在在派中又出了什么保皇派、李鬼派。这部分人也不少哇!”吴琪说得有些累了,想开了灯,喝口水,又停电了。“这叫什么事,天天停电,我看哪,再这么搞下去,真的是要使整个国家都‘无产’了”。

白森急忙说:“是不是想喝水?你别动,躺着,我去给你拿水!”

吴琪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喝水呢?”

“咳,当年你教学时不就有个课堂上喝水的习惯吗?知妻莫过夫呀!”白森起来,点燃了蜡烛,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包,里边包的是几两白糖,白森小心翼翼的放在水杯中一点点——这是全家一个月才凭票领的这么一点点糖。倒上凉开水,晃动几下,端给吴琪。

吴琪喝下这多半杯糖水,嗓子滋润了,说:“你说咱们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呀,若从吃供应粮这个角度说,没有一家能吃上饱饭的,吃饱了还用凭票购买吗?;搞土地落实到农民手里,我看是非常正确的,能把全国农民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能让全国人民吃饱饭,可现在却说是错误的。

白森气忿的说:“是谁的罪最后谁就得承担,历史是无情的,也是最公正的。我是没这个能奈了,我若是有本事,就一定创造一个和谐亲善的社会,让人人心情舒畅,让家家安居乐业;谁胆敢凭借手中的权力滋意扰乱社会、破坏人际关系,用现在的话说,就要全共株之,共伐之,使其遗臭万年!”

“白森哪,我相信,有本事的人会出现的,人民在如饥似渴的企盼啊。我们今天这是夫妻之间的枕头上的秘谈哪,这种思想可不能跟任何人——包括我们的子女有半点流露哇!咱们的这些话可都是要掉脑袋的话呀!”吴琪突然担心起来。

“这个我自然知道,从我当上特殊分子到现在的活动,加之我被捕入狱,使我明白了在这种环境中做人的一个根本,那就是‘说假话、唱高调、装老实、认改造’。也只能这样,否则就是他们所说的,‘自绝于人民、自绝于……’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干那种傻事了。”白森安慰着吴琪。

“白森哪,现在的形势,使我一直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是人性?什么是兽性?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吴琪翻过身,仰躺在床上。

白森也翻过身,面对着吴琪:“这早就是马克思给定论了的问题吗!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有语言、会思考、能制造工具并能使用工具劳动。每个人都属于一定的阶级……”

“白森哪,我觉得这些还都是人与动物所共有的特性,并没有指明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俗话说,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动物之间的各种鸣叫应该说都是在互相传递着思想信息呀!动物就不会思考吗?就说食菌蚁吧,它们把鲜嫩的树叶叼回到窝里放在潮湿的地方,使其发酵生菌,它们就吃这种菌维持繁衍和生命。你能说这没有思考吗?至于制造工具使用工具更非人类所特有了,黑猩猩就可以制造简单工具捕蚂蚁和小昆虫,至于什么阶级呀,我觉得这就是不值一提的怪论,或者说是典型的动物性,凡群居的动物内部都分三六九等,那才是真正的阶级性呢?阶级性是动物的特性,猴群有猴王、王妃,下边分出若干等级,蜂群有蜂王、工蜂、公蜂、卫士蜂……你说这是不是阶级呀!人类非要强调阶级性,实际就是在强调动物的野蛮性。我觉得人性应该是摆脱了两种兽性的人类独具的品质,即摆脱了所谓的阶级性和亲缘性。”吴琪停下了自己的高谈阔论。

白森又拉了一下灯的开关,还没有来电,他只好又点燃了蜡烛,起身给吴琪倒水:“我再给未来的女哲学家、思想家倒点水,要继续讲完啊,我还真是闻所未闻这样的奇谈怪论啊!这真是一种卓越而独到的见解啊!”

吴琪也确实谈得很有兴致,她喝了口水,继续说:“阶级性和亲缘性是动物的两大共性,阶级性我已经说过了,说说亲缘性,说白了就是儿女性,每种动物、每个动物都爱子女如生命。你看那领着出壳不久的小鸡的老母鸡,你若去动那小鸡刍,老母鸡拼着命也要保护的,其它动物均是如此。这就是亲缘性。人呢,应该是凭借理智而拼弃这两种动物性。人不应该只有自己的亲缘,而应该有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亲善,和平共处,有了争端也应坐下来友好协商,而非动物那样叱牙咧嘴、撕咬抓挠,非得搞个你死我活不可。我就把这种人性名之曰亲善性吧。这点,古人有言,人不应该只有亲缘性,两千年前老子就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首先要给整个人类留下些什么,为人群做出些什么?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那也是一种人性的体现。动物是为自己和亲缘活着,人应该是为群体为人类而活着。只有这样,人才真正的摆脱了兽性。人类社会才回不断发展和进步。”

“好,好哇!”白森搂过吴琪亲了一下:“听妻一习话,胜读百年书哇!高论,确实是高论哪!”

吴琪累了,感到精神难支,说:“休息吧。我今晚的话说得太多了!”心想,说不定哪天,我吴琪可真的要长休不起了啊!

白森却搂住吴琪:“继续讲,把你的宏论全说出来再休息吧,好吗?”

吴琪摇摇头:“宏论不敢当,明天再说吧!我太累了!”

白森依然搂着吴琪不肯放开。

吴琪默默地配合着白森,内心却越发充满伤感和留恋:“这样的日子实在不多了。”但她下了决心,直到死的那一刻她也不想把自己的病情告诉白森,她不想看到白森、孩子及叶亚芬的悲伤和痛苦,要让他们陪着自己快快乐乐地走完这人生的最后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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