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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回

皎皎明月 文革苦心慰牢犯

浓浓春情 秉和挥笔救死囚

国文革被“关”了十几天,每天沈默久都派人来催问特务什么时候跟他联系。国文革虽然是住在一间舒适的办公室里,每天吃喝都很是不错的,但他实在感到憋闷难熬。国文革原本是想让沈默久把他关进监狱里,或许就可以经常见到白雪莲了。听说是分别关押,根本就见不到面,也就放弃了这个要求。

来人把国文革催问急了,一天,他对来催问的人说:“跟沈默久说,你们把我关在这里,这是公安局啊,哪个特务敢到这来跟我联系呀?每天我接触的都你们这些人,你们哪个是特务啊?再催问我就说你是特务!”

来催问的人吓得急匆匆地走了,把特务不敢来联系的话汇报给了沈默久,沈默久跟吕明修汇报了。

吕明修眯着眼睛想了想说:“也对,国文革这话有道理,可以放他出来,但要有人秘密监视他。”他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走到沈默久面前,“默久啊,要是抓几个美蒋特务,捣毁个特务集团,咳,你可就立大功了!”

沈默久两只小眼成两条细细的缝儿,笑着说:“我这两下子是马尾巴串豆腐——提不起来,全靠书记掌舵,没有吕书记哪里有今天的沈默久啊!真的立了功,吕书记也是头功啊!”

国文革三餐不离肉蛋,公安局对他像对老太爷子一样的供养着;吕明修、沈默久眼巴巴的想在他身上立功啊。国文革一连几天了,吃饱喝足了就到街里闲逛,后边拉开一段距离还有两个便衣“保镖”。

一天傍晚,国文革来到林业局,门卫老头认识他:“是国文革,来找谁呀?”

国文革问:“林场的白雪莲是不是也被抓进监狱了?”

门卫老头说:“这我可不清楚,我听说是有被抓进监狱的。这里隔离反省的都是局机关的,各林场的都在林场看管着。”

国文革只好垂头丧气的离开林业局。路上,有个外地人向他打听医院,他犹豫了一会儿,用手指了指,又和那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人走了。

国文革回头对那跟随的人说:“走,我们赶紧回去,我有情况向沈默久汇报。”

两个随行人员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回到局里给沈默久挂电话,并派吉普车接沈默久到局里单独召见国文革。

国文革非常神秘而又恭敬的说:“沈局长,今晚逛街时有个人,他假装打听去医院的路,低声告诉我后天晚上七点钟,有一位穿解放军黄色棉大衣的人在百货门前跟我联系,还说来联系的这个人我是见过面的。”

国文革在想:答应吕艳艳的事我办成了,不管怎么说,把吕伯伯和叶伯母给弄出去了,看有机会见一见白雪莲,设法把她弄出来。现在自己已经是骑到虎背上了,胡编乱造就跟吕明修他们往下混吧,混不过去时再说。反正我一个下乡上山青年,又曾经是Z反派头头,最后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第三天,也就是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一日,整个一下午,吕明修亲自坐阵,从各单位调集根正苗红、革命立场坚定的人员共三百多名,加上公安局和民兵指挥部六十多人,还求助武装部帮忙派出一百多人。晚上六时,这近五百人把整个蓉阳县城所有交通要道,路口,商店,医院,等全部监控起来。另外,各中小学师生、各工厂工人等共有六千多人,也都组织起来了,把蓉阳城外围分成若干地段,每个单位负责一段,只准进入不准放出人去。吕明修指示:晚七点到八点这一小时内,无论何处,凡穿黄棉军大衣的人,一律带回到公安局听候审讯。这一晚上,在这一个小时内共带回公安局一百七十二名穿黄军大衣的人。

吕明修和沈默久陪着国文革在公安局的一个办公室里,由公安人员一个一个地分别把穿黄军大衣的人押到办公室,让国文革辨认。

进来一个,国文革仔细的查看后摇摇头;又进来一个,他还是看看后摆摆手。这时国文革思考的问题是自己怎么向吕明修、沈默久这两位坐在身边的人解释,他绝不会随便去诬陷一个无辜的人,这三更半夜的,因为自己的安排把这些人抓来就感到很对不住他们了。整整干了一个晚上,零晨五时,剩下最后一个穿黄军大衣的人被押了进来。国文革摇摇头,这最后一个人也被放走了。国文革此刻已经有了主意,他困得趴在桌子上。

沈默久有点恼火的问:“国文革,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把我们当猴耍呀?”

吕明修大口大口吸着烟,在办公室来回走着。一会儿他停住脚步,说:“昨晚七点到八点,可以说这期间所有穿黄军大衣的人都被抓来了,可就是没有你说的那个人,国文革,这事你怎么解释啊?”

国文革忽然抬起头来,两手使劲拍打着桌子,大声反问着:“你说怎么解释?你问我,我还要问你怎么解释呢?你们这样干,将来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们是存心要弄死我国文革啊!吕明修,我可是你的内弟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你们安的什么心啊?”

吕明修和沈默久被国文革这一连串的质问搞糊涂了。但沈默久还是硬撑着说:“怎么的,国文革,你还想猪八戒回头——倒打一靶呀?你说的那个穿黄军大衣的人在哪?啊?你说啊?”

国文革瞪了沈默久一眼,指着沈默久的鼻子,气忿的大骂:“沈默久,你撒泡尿自己照照,你这个狗熊样也配抓特务吗?配跟狡猾的特务去斗争吗?搞人海战术,大张旗鼓,可倒有声势。这是你沈默久出的馊主意吧?搞那么大的声势,明目张胆的抓人,什么特务不吓跑了啊!特务能那么蠢吗?自投罗网啊!他很可能先躲在暗处,见有穿黄军大衣的被你们抓走了,他还敢出来吗?啊?你们自己想想,蠢不蠢?”国文革把办公桌拍得叭叭山响。

吕明修暗想,国文革这话说得对呀,这不是打草惊蛇吗?他默默的吸着烟,不时的看着沈默久。

沈默久站起身,拐着腿来到国文革身边,陪着笑脸说:“文革,你讲的很对,是我没有想到这点,考虑问题不周,急于求成啊!那你看这事怎么办?会不会引起特务怀疑呀?以后会不会撒了鹰,再也不见着兔子啊?”

国文革见沈默久那可怜相,内心好笑,心想:这帮东西还真好对付,他越发增强了信心。

他说:“我觉得他们还会跟我联系的,蓉阳县有这么大一个反革命集团,美蒋特务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可能需要时间。我这段时间还应该再干一两件类似扔死狗的事啊,给他们看看,这样他们特务才能信任我啊!”

沈默久看着吕明修,那眼神是在请示。

吕明修对沈默久说:“这事你看着办吧,必要时我们可以配合一下,但要防止出现吕向阳那种事,头天晚上放走了人,当夜就逃了。吕向阳是首犯,将来不好交待啊。”

沈默久摇着大肉头说:“唉,人老奸,马老猾,兔子老了鹰难拿。看管的两个人就只注意守着大门了。据叶亚男说是上厕所就一去没回,从他妈茅屎道子溜走了。”

国文革非常诚恳的说:“姐夫,沈主任,等特务们跟我联系上,如果他们要是给我任务,我再向两位领导汇报吧。但我想要是可以,我是不是先偷着看一下‘九?一七’的反革命集团被抓起这帮人,也许会有我认识的特务在里边,他们这么大一个反革命集团会不跟特务组织联系吗?”

吕明修觉得让国文革查看一下也没什么害处,要是真的从中发现个特务,他高阳等人就更是货真价实的反革命分子了。

他点点头说:“我看文革说这事可以,先从被抓人员这里查找,必要时也可以到各单位去查看一下被隔离审查的人员。默久,你就安排一下吧。”

给了国文革五天时间,他可以以勤杂工打扫卫生的身份进到各牢房中去查看。

他第一天就在黑乎乎的走廊深处一个小号见到了白雪吟。她蜷坐在水泥地上的一块纸箱片上,脸有些浮肿,两眼却闪着坚毅的光芒,脚上戴着重镣,旁边紧挨着是一个马桶,用一块纸盖着。

听到有开门声,白雪吟被门射进的光照得眯着眼,国文革用着一种怪调问:“白雪吟,你是美蒋特务吗?”

白雪吟没有听明白他问什么,抬头看看,见是国文革。她好生奇怪,没有回答。

国文革对开门的公安人员说:“你远点去,紧跟我屁股后边干什么,想闻屁还是想吃屎,远点去,我叫你你再过来。”

那位公安人员躲开了,老远的站在那里。

国文革压低声音说:“白雪吟,我是国文革,你要坚持住啊,吕向阳放出当天就跑了,人们猜测可能去上边告状啦。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白雪吟感激的看着国文革:“谢谢你了,我能坚持,你要尽量关照一下高阳伯伯他们这些老干部啊!国文革,这样一天二十四小时蹲在小号里,高阳伯伯他们怕是——坚持不下去啊!”白雪吟流下泪来。

国文革对躲在远处的公安人员说:“过来把门锁上吧,再开下一个小号牢门。”

就这样,国文革把吕向阳逃跑,可能到都城告状的消息告诉了每个小号中的人。

在高阳的小号里,高阳说:“小号的人要改善条件啊,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再这样下去,人是会让他们折磨死的啊!国文革,这件事就拜托你了,首要的是努力保住这些人的性命啊!”

国文革点点头说:“放心,我想办法。”

在一个关押十几人的监牢房里,她见到彭婕在墙角处的一块草席子上躺着。

他走到彭婕身边蹲下去,大声问:“你是彭婕吗?你是美蒋特务吗?”

彭婕被问得直发愣,她在想:这国文革怎么说疯话呀,原是一中Z反派的头头,我还给他治过病,难道他也会被关进来吗?是精神失常了吗?

国文革这时凑近彭婕,用极低的声音说:“要坚持住啊,已经有人到上边告状去了。”说完他站起身大声说“这里他妈的没有特务。”他又低声问彭婕“白雪莲不在这里吗?”

彭婕摇摇头。

第三天,国文革在另一个关押着二十多人的女牢房里看到了白雪莲。白雪莲见了国文革,痛哭流涕。

国文革大声骂着:“不准哭!你是什么家庭出身,自己不清楚吗?再哭把你也像白雪吟那样关进小号里去。”

他蹲下身去,低声安慰白雪莲说:“大姐在小号,你放心,我想办法营救你。”

国文革见到白雪莲后,没心思再到这些关押“九?一七”反革命集团人员的牢里去查看了,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要设法改变一下这些在押人员的条件,不然的话,小号的人说不准真的就会出人命的。晚上,他到街里去闲逛,随便买了点小吃的,也偶尔跟别人聊一两句话。

回公安局的路上,他对一位跟随他的人说:“刚才有人在我身后说,后天上午九点整,在贵池东方红饭店有人跟我联系。我急忙回头,见好多人踊来踊去的,却没有找到说话的人。”

跟随国文革的人员把这件事向沈默久做了汇报。甭提沈默久有多高兴了,他当即来到吕明修的办公室,咧着厚厚的嘴唇子,笑着说:“书记,国文革那里又有消息了。”

于是,沈默久把具体情况跟吕明修说了一遍。

吕明修听后,很兴奋。他跟沈默久研究了一个方案:为防止打草惊蛇,明天起早派两名强干的警察穿便衣乘吉普车去贵池,争取六点到,车要停在隐蔽处。两名便衣装扮成吃饭的提前一个小时到东方红饭店等候国文革,看到特务与国文革联系上,立刻就地抓捕。

吕明修这次是志在必得,他对沈默久说:“你这仔细考虑考虑,看看咱这个方案还有什么漏洞?”

沈默久考虑一会儿,说:“我看完全可以。”

吕明修想了想,说:“关键是你派这两个人,一定要是你们警察局最强干的。”

沈默久打着包票说:“请书记放心,绝对是选最优秀的人员执行这次任务。”

十二月七日晨六时十五分,国文革一行人来到贵池东城边一个小旅店,他们把车停在那里。

七时多一点,两名便衣按要求假充食客要先到东方红饭店守候,走时跟司机说:“九时三十分你把车开到东方红饭店西三十米处,我们抓了人立即上车押回蓉阳。”

八点钟,国文革也离开了这家小旅店。他走到东方红饭店门口时,向过路人打听一下时间,是八时五十分。他进到饭店里,一眼就看见两名便衣坐那里,桌上摆着几盘小菜,装腔作势样子,这两个便衣实际也是真在吃早饭。国文革见那边排十几个人在买面条,他走到窗口看看,然后问排在第三位的一位象似乡下老农打扮的人问:

“这面多少钱一碗?”

那人回答:“三毛五分一碗。”

国文革问:“收多少粮票?”

那人回答:“收半斤粮票。”

国文革和这农民模样的人对话的情况,坐在角落里的两名便衣也都看得清清楚楚,有时断断续续的还能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内容。

国文革连正眼都不看那两名便衣,他又低声对那农民模样的人说:“收的粮票太多了,你说是不是?”

那人说:“是啊,是啊。有什么办法呀?饿了总得吃饭吧!”

国文革还是用很低的声音说:“咱俩一会儿进去把他们掐死几个行吗?”

那人知道国文革这小伙子是开玩笑,左右看看,提高了声音笑着说:“掐死几个,只要弄死一个也行,那就有好戏看了。”

这句话被两名便衣听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位说:“这个农民会不会就是跟国文革接头的特务呀?”

那位便衣瞥了一眼那位农民:“不像,特务能是那副德性吗!可别弄错了打草惊蛇,等着国文革给咱们发暗号再动手。”

这时排到那位农民模样的人买面了,国文革就到队伍后边去排着。那农民模样的人端着一碗面到另一个墙角处桌旁坐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国文革这时看着两个便衣做着鬼脸,那挤眉弄眼的意思是两位别着急马上就到我买面条了,耐点心。

两个便衣交头接耳,一个说:“这小子做鬼脸让咱俩耐点心,我看是这个意思。”

另一个说:“是不是没钱买面啊?事先给他粮票和钱了吗?我去看看。”这时那位农民模样的人吃完饭走了。

一位便衣来到国文革身边问:“是没钱啊?还是没粮票啊?有什么事你说吧。”

国文革忽然气忿地开口大骂:“滚!你给我滚!蠢猪!”

那位便衣被骂得灰溜溜地又回到那个角落里去了。

国文革买了碗面条,要一个小菜,端到一个没人的桌子上闷头一气吃得精光,吃完后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动。

看看快十点了,两位便衣走过来坐在他身旁问:“国文革,接头那人什么时候来啊?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哇?”

国文革瞪着他俩说:“我说真就怪了,咱们蓉阳县公安局怎么有你们这一些草包啊!一进屋我在排队时就跟我联系上了,跟我聊了那么长时间,后来他买碗面条坐在墙角处桌子吃的,我给你们做鬼脸,告诉你们这人一会儿出饭店就可以抓。啊,你们却傻子似的在那愣着。”

两位便衣傻了眼,其中判断可能是接头特务的那一位说:“我怀疑可能是接头的特务。我还听他跟你说‘只要弄死一个也行,那就有好戏看了!’”

国文革白了他一眼,说:“是啊,那是交给我的任务!”

另一位便衣听如此说,赶紧拉着国文革:“快走,车在外边,我们去追。”

三人在东方红饭店西三十米处上了车,在贵池城里跑了几圈。哪里还见那个人的影啊,只好回到蓉阳县向沈默久交差。

其中一位年龄大点便衣,也就是说那农民不可能是特务的警察,垂头丧气的说:“沈主任,都怪我们阶级斗争觉悟太低,那特务太狡猾,看上去完全是农民啊!交谈中跟平时闲聊完全一样,我们觉悟太低了,请沈主任给我处分吧。”

沈默久习惯地摇着大肉头说:“先别谈处分的事,你们都听他们聊什么了?”

年轻点的警察说:“离得远,没太听清,好像说面条价太贵、粮票收得太多了,后来就听那特务说‘掐死几个,只要一个也行,那就有好戏看了。’”

沈默久吸口烟,显出宽宏大量和怜悯下属的神情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二位先回去休息吧,让国文革到我这来。”

两位便衣走了,不一会儿,国文革来了。

沈默久递给国文革一支烟,说:“这次是怪咱们去这两个便衣了,撒了鹰真见到兔子了,可惜咱去这两位警察不是鹰,是他妈老母鸡。文革,你说吧,这次接头的情况。”

国文革吸了口烟说:“这次接头谈了两件事,第一件问我需要多少报酬,我提出我干成一件大事需要三毛五分钱,即是三百五十元,另外还要加上五两,是指五十斤全国粮票。他说我要价太贵。另外他交给我一项很重要的任务,要让“九?一七”大案人员死在监狱中几个,哪怕掐也要掐死一个。这样社会上就会传出公安局人员把人给折磨死了,群众会对现在的蓉阳政府和专政机关产生强烈的不满,群众一闹事,上级机关就得查处这件事,那么现任领导就得受到处分或罢官,到那时咱们趁乱行动就更有利于我们发展和组织建设了。”

沈默久把国文革的话跟两位便衣的话联系起来,完全可以对上号,他确实信以为真啦。

国文革往沈默久前拉一拉椅子,坐在沈默久对面,还下意识的左右看看说:“沈局长,你可要小心点啊,若真的把‘九?一七’大案被抓的人让特务派人弄死一两个,特务们在社会上借此事大造誉论,那最后倒霉的还是你啊,你是直接抓这个案子的县里首长啊。”

沈默久觉得国文革的看法很对,这两个多月,小号里的方玉晴、杜施正已经病不可支,继续下去要出人命啊!沈默久让国文革先去休息,有事再联系,他急忙回到县政府,跟吕明修把情况做了汇报。

吕明修骂着那两位便衣:“真他妈草包,废物!你要狠狠的批评他们两个。”

沈默久说:“是啊,我让他们写检查,怎么能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呢?”

“‘九?一七’大案在押人员要改善一下条件,问题也都基本搞清楚了,这是一个有组织、有计划的反革命集团,可以把小号人员分别关押到男牢女牢去,每天安排一定时间放风。另外你把首犯材料准备好,明天开会研究,你们先提出处理意见,可以分期分批落实。我看第一批就是高阳、吕向阳、白雪吟、李莉,这四人可以报省里去,咱们的意见是什么?大家研究吧,但你们公安要先拿出个意见来。”吕明修说完后,吸了口烟,似乎是自言自语“是不能死人啊,死到监狱里会说我们给折磨死的,群众闹事,上级怪罪,咱们可承担不起啊!”

十二月九日,对高阳、吕向阳、白雪吟、李莉的反革命罪刑材料及蓉阳县审核判处死刑的意见报到省里去了。政治工作部部长孙志权在省里私下做了一些工作,加之省里原本那些老干部除了病的就是反省的,有几位老干部又被安排在外地学习班学习去了。在孙志权的通融下,同意了蓉阳县的意见,对高阳等四人判处死刑。把材料、蓉阳县意见、省里意见又报到省军区(在当时公检法被打乱的特殊形势下,为了慎重,规定死刑犯最后由省以上军区最后审定)。一位刚调来的具体负责这类死刑案件的军队首长审核着蓉阳县的原始材料,见第一个名字就是高阳。在抗战初期,这高阳曾是他的政委,抗美援朝时他又和高阳在一个军,一九五五年一同被授予少将军衔。是不是自己这位老上级加战友呢?高阳怎么会是反革命呢?他让办事人员详细了解高阳的情况,又得知吕向阳是高阳说服起义人员。另两个是二十多岁的女青年。

他摇着头叹息,疑惑的说:“这些人怎么能是反革命集团分子呢?而且还是首犯,他们有行动吗?有证据吗?”

说着拿起笔筒里一支自来水笔。

办事人员提醒李秉和副政委说:“这个材料省里已经批了,据说高阳、吕向阳主要罪状是反对‘文化学习活动’、诋毁文化学习活动小组。也有行动,吕向阳把高阳等人召集到家里秘谋策划。”

李秉和政委把拿在手中的自来水笔放回到笔筒里,思考了一下说,:“杀人的事可要慎重啊,人死不能复生。这样吧,你把这四个人的档案及这次审理的全部卷宗都给我拿来,可以派人直接到蓉阳去调过这些人的档案材料。”

办事人员按着李秉和副政委的安排,派人到省政府、到蓉阳县调取高阳、吕向阳、白雪吟、李莉四个人的档案及审理的全部卷宗。

仅用了三天的时间,高阳等四个人的材料就全都送到李秉和副政委的桌案上了。

李秉和告诉办事人员:“一周内,我不参加任何会议,也不接待任何人!”

办事人员回答“是”,敬个军礼离开李秉和的办公室。

李秉和先把高阳的档案材料从档案袋中取出。他翻开档案正文第一页,见那履历表上的照片果然是高阳同志。

他心情激动,热血上涌,自言自语:“老战友哇,你还是当年那种刚直不阿的脾气吗?怎么会落到被判死刑的地步哇?”

李秉和脑子里浮现出国共合作抗战时期皖南事变一件事来:

一天深夜,高阳来到他的住处。执勤战士见团政委来了,也没有拦阻他。高阳进了李秉和的卧室,用手电照着床上:“秉和,秉和,请起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李秉和懒洋洋的坐起来说:“高阳啊,我真服你了,你怎么老是半夜三更的有事呀?”

高阳笑着说:“非常时期呀,时间就是生命吗!”

李秉和给高阳倒了杯水,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夜里一点钟了:“你是不是一直也没睡呀,我可是睡了一大觉了!”

高阳喝了口水,从兜里掏出一叠写着密密麻麻蝇头小字的材料放到桌上,说:“秉和,我总觉得咱们军部在战略方针上有问题,关于团结问题那是有目共睹的,我就不说了。第二,我们不能被国共合作麻痹了战斗意志,我们军是在老蒋的眼皮底下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呀!既要积极抗日,又要立足于跟老蒋打仗啊。否则我们将陷于极大的被动甚至会有灭顶之灾呀!第三,我们的主力部队应该在考虑到老蒋突然向我袭击,能够有效自卫和转移的有利位置安营扎寨。我把这两条意见写成了材料,你看咱们俩个签名吧,这样可能更会引起军部重视。”

李秉和拿起桌上的材料草草的看了一遍,说:“好吧,你政委的意见我同意。”李秉和从桌上拿起笔,在高阳名字下边写上了‘团长 李秉和’几个字。

材料送上去不久,高阳和李秉和遭到严厉批评。

高阳又以个人名义多次向军部陈述自己的意见。

军部给了高阳处分,把高阳和李秉和调到后方去工作了。

后来,果然是出了大问题,乃至全军覆没。

李秉和副政委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老战友哇,你是位很有远见卓识的军事人才啊!”李秉和想,高阳是反革命集团首犯,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会相信哪!反对“文化学习活动”,反对某些人的倒行逆施,这我相信。李秉和突然紧张起来,额头沁着冷汗:这“文化学习活动”——可是反对不得的呀!

李秉和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子,烟一支接一支的吸着。

李秉和拿起桌上蓉阳县报批的高阳等人的死刑材料仔细的看了一遍,见材料上阐明的主要罪状是特大反革命集团,高阳是这个集团的首犯。再看事实,也不过是和吕向阳等人在一起吃饭,说了些什么话,打击造反派干部等一些间接证明材料。没有事实根据吗!可省里为什么同意蓉阳县的判决呢?

李秉和给省里具体负责这类事的革委副主任挂通了电话:“我是省军区李秉和,关于蓉阳判决高阳等四个人的死刑材料你看过吗?这杀人的大事可要慎重啊!高阳是战功卓着的老革命啊!”

对方在电话中回答:“我看过了,这件事省里是政治部孙志权部长具体负责,现在斗争形势很严峻哪,要誓死扞卫无产阶级‘文化学习活动’成果。”

李秉和放下电话,心里阵阵发凉:看起来这位省革委副主任是把高阳定性到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学习活动”上来了,这就很难办!可是,从蓉阳上报的判决意见看是定性为反革命集团首犯。李秉和紧锁毛头,这件事一定要拖下去,先保住这几条性命。

李秉和拿起电话话柄:“请接省革委孙志权部长办公室。”

电话接通了。

李秉和客气的说:“孙志权部长吗?我是省军区李秉和!”

“啊,李政委,你身体还好吧!”孙志权电话中热情的问候。

李秉和说:“孙部长,蓉阳县判决高阳等四人死刑的材料我看了,定性为‘反革命集团’案,我觉得还比较准确,我想是不是再突出一下这个主要罪状,不要牵扯什么打击Z反派、以生产压革命、反对‘文化学习活动’这些次要内容,就是要抓住‘特大反革命集团’这一非常严重的罪状。您是不是安排蓉阳就这方面单独搞个材料报到你们省政治工作部,你们签署个具体意见再报到军区来。”

“可以,李政委指示的很重要,是要突出这个要害问题。我马上布置,还希望军区见到材料后能尽快批复。这个问题很典型啊,L不就是要搞武装夺权吗?高阳这一伙人也是这样啊。处理高阳这几个人,对反革命分子是一种震慑呀!”孙志权是急于要把高阳等人置于死地,尤其是高阳,否则,一旦形势有变化,高阳要是东山再起,回到省里,那就是他孙志权的末日。

李秉和说:“你们尽快把材料报上来吧!”

仅仅四天,材料就送到军区李秉和副政委的案头上了。

李秉和拿起材料认真的看了一遍:“好,跟文化学习活动脱开钩就好办了!”他从笔筒中拿出自来水笔,拔掉笔帽,思考了一下,在蓉阳县报批的材料上写着:

“究竟是什么反革命集团。反革命集团的组织纲领、人事安排、行动计划等反革命组织要件全无,如何能定性为反革命集团?必须详细核查。不允许制造冤案,更不允许乱杀人。”

他非常郑重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李秉和。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李秉和跟办事人员说,盖上省军区的公章后,你亲自送到蓉阳县革委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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