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傅重峦恍惚混沌间,能听到耳边多了许多压低音色的轻语。
还有几道压抑的哭声和叹息……
他想要睁开眼,却好似被束缚住一般,直到耳边骤然落下一道清脆的银铃声,束缚的感觉消散,傅重峦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便是屋中的床帐,傅重峦看了一眼,耳边便传来了乌灵清冷的声音。
“你可算是醒了。”
昏迷前的思绪稍稍回笼,傅重峦望着不远处坐着的乌灵,顿了顿,随后自己撑坐起身,靠在床头环顾了一圈屋内。
未见到盛太傅和盛夫人他们,傅重峦轻咳了两声,低声问道。
“我父亲和母亲呢?”
乌灵瞥了眼傅重峦,抬手往手边的药箱里翻着东西说道。
“本姑娘找了个理由把他们挡在外面了,不然太多人在屋内,不好替你诊治。”
说到这个,乌灵面上多了几分气恼郁闷,她站起身双手叉腰,乌亮的眼珠盯着傅重峦苍白的脸色,语气责怪的说道。
“说到这个,怎么好端端的,你又吐血了?这个月你都吐多少回了!再这样下去,你心肺虚燥,血气凝滞不疏,迟早会痨病而亡的!”
乌灵这话说的直白,也不打算给傅重峦面子,她是个医者,傅重峦几次三番这般行事,哪里像个病人。
她这两个月劳心劳力的为他诊治弱疾,研制解蛊的解药,她也很辛苦的好嘛,若是傅重峦再这般三天两头的折腾自己,
她哪怕三头六臂,也治不了不听话的病人!
乌灵瞪着傅重峦,一想到昨夜睡的好好的被白义哭的震天响的喊起来过来看病,头就疼的厉害,脸色都黑了几分。
傅重峦听出了乌灵语气中的抱怨指责,想来是怨怪他不遵医嘱。
无奈的苦笑了声,傅重峦低垂着脑袋安静的听训。
乌灵说了一通,心中生出了几分气也就散了,抬眼看见傅重峦一副郁郁不悦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冷哼了声。
“本姑娘可不吃你这套,我可不是从章大哥,盛宁,你老实回答本姑娘,你是不是又偷偷服药了?”
毕竟傅重峦在她这有前科,乌灵问着话也不过是猜测试探。
傅重峦听见她这般问,神色染了几分复杂,他想起晕过去之前的猜测,看向窗边的香炉,却发现不在那处了。
傅重峦眼底的暗色变得如沉潭深渊,思索了片刻,傅重峦问道。
“乌圣医,如果我告诉你,我这段时日未曾私自服用过别的药物呢?”
乌灵一听,弯弯的眉都挑了起来。
“可你的脉象明明就是药物相冲之症,那是为何?”
乌灵百思不得其解,一张清落明艳的脸都染了几分严肃之色。
傅重峦看着她的模样,顿了顿,深吸了两口气,发觉屋内昨夜那股浓重的熏香味已经散的很淡了。
他尚且闻不出怪异之处,但乌灵是大夫,对药物的敏感程度不可能发现不了那熏香有问题,所以才会有人将那香炉给拿走了。
想明白其中的疑点,傅重峦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间,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能想出这般复杂的算计,想来不会有其他人了,看来这齐题还是没有放弃杀“他”的念头。
乌灵斜眼看了他一眼,走过来拉住他一只手号脉,脉象依旧是虚弱无力,隐约已经感觉到了不对,乌灵垂眸对上傅重峦漆黑的视线。
下一瞬,她压低了声色,质问傅重峦。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傅重峦淡然的同他对视片刻,随后很轻的点了点头。
唇角勾出一抹了然的笑,解释说道。
“想来我这病症会加重,同这屋内的熏香有关,有人在其中下了别的东西……”
“熏香?”乌灵一听这东西,眼底露出了几分怔然。
她转头在四周闻了闻,并没有闻出别的什么味道,回眸对上傅重峦打量的视线,面上露出几分为难。
“盛宁,我年幼时试药中过毒,嗅觉很弱,熏香这一类香料之物,我没有办法分辨出来……”
意料之外的,傅重峦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脑中懵了懵,随后意识到,齐题为了保证天衣无缝,连乌灵都派人调查过了。
乌灵给傅重峦医治,却不能发现傅重峦身边被下了药,长久医治下来,傅重峦病的越发重,盛太傅只会怀疑是乌灵医术不精,也牵连不到其他人身上。
而齐题作为唯二能接近傅重峦的外人,自然毫无嫌疑。
这计策可谓是算无遗策,煞费苦心了。
傅重峦长叹了一声,眼底露出几分冷意。
乌灵盯着他的神色,也明白了几分其中定然有蹊跷,愤愤的低骂了声。
“什么人心思这般歹毒,在本姑娘眼皮子底下玩算计,真当我是吃素的不成?!”
看出了乌灵的义愤填膺,傅重峦无奈的轻笑了两声。
“眼下既然发现了问题,便不算难办,不知乌圣医对在下这副身体,可有办法医治?”
乌灵双手抱胸信誓旦旦的轻轻颔首。
“自然!不过我还得闻见那味熏香,待我那去给阿庭哥哥检查过后,便能为你配药。”
傅重峦沉默的听完乌灵的话,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盘算,他点点头,抿了抿干涩的唇,声音还带着些许嘶哑,眼底的暗色浓郁。
若他怀疑的没错,想来要找到这熏香中的毒是盛府中的谁下的,便也不难办了。
“好,晚些时候,我让白义给你送去。”
乌灵面上还在疑惑傅重峦打算去哪找那个熏香回来,不过听见他这般说,也就不再多问。
傅重峦侧眸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光线昏暗,一片暗沉,垂眸想了想,傅重峦微抬眼皮,低声同乌灵交代道。
“待会,在下需要乌圣医帮我演一出戏……”
演戏?
乌灵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傅重峦朝她靠近些,压低了声色同她低语了几句后,算着时辰,没一会,院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白义带着盛太傅他们推门进来时,傅重峦正一脸虚弱无力的靠在床头。
余光扫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齐题,傅重峦神色未变的望了过去。
盛夫人扑到床边,伸手摸着傅重峦苍白如雪的脸色,一双柔情眼染了几分泪痕。
“宁儿!你可好些了……”
傅重峦朝盛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也只能发出几声很轻的嘶哑之音。
盛太傅也是许久没看见过傅重峦这般虚弱的模样,登时皱起眉看向一旁的乌灵问道。
“乌圣医,宁儿眼下如何了?”
乌灵不会演戏,眼下只好冷着脸,神情难辨的解释了句。
“令公子眼下身体太过虚弱,这段时日还是留在家中修养为好,他这病乃是弱症复发,许是天气渐凉的缘故。”
盛太傅一听见又是弱症在作祟,苍老疲惫的眼中又是一片悲色。
沉默了良久,只得一声长叹。
齐题适时走上前来,关切的看着傅重峦,低声同乌灵询问。
“那不知阿宁这病,是否能医治?”
乌灵瞥了眼他,忽的冷嗤了声,意有所指的说道。
“自然能治,我乃昆山医圣,你是在质疑我吗?”
齐题无奈一笑,只好抬手作揖行礼。
“不敢……我只是太关心阿宁,有些许着急了……”
乌灵无语的回了他一个冷哼。
盛太傅沉默片刻后,看着傅重峦叹声说道。
“既然圣医这般说,明日为父便去国学监替宁儿告假修养,待过段时日好些了,再做安排。”
傅重峦听见了盛太傅的话,没有反对的点了点头。
大抵是盛夫人看傅重峦实在太过虚弱,她站起身看着盛太傅和齐题说道。
“好了,还是让宁儿好好休息吧,我们……便不要打扰他了……”
盛太傅心疼的揽过妻子,无声的颔首。
转头看着齐题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段时日辛苦子越了,你事情也多,要逢年末官检,待宁儿好些了,你再来看他吧。”
齐题听完只神色凝滞了一瞬,随后不动声色的叹了声,面上一脸担忧的模样,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学生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