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墓穴。
黑瞎子正和解雨臣讨论吴三省留下的路标信息。
后背脖子眼睛忽地一阵轻快,似乎有什么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在一点点镶嵌回他的身体。
这种感觉相当奇妙,叫黑瞎子一时摸不着头脑。
见黑瞎子话说一半莫名其妙就住嘴了,两指抵着墨镜,低着头不言不语的,解雨臣拍了拍他的肩膀:“发什么呆?”
黑瞎子依旧不说话,毫无表情,安静得可怕。
解雨臣微微变了脸色,“瞎子……”
“解雨臣。”黑瞎子突兀抬头,打断了解雨臣的话,只是两步就贴近了他。
看着黑瞎子近在咫尺的脸,解雨臣控制心跳和呼吸,平静后退,保持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什么事?”
黑瞎子从来都是个不着调的种,笑问:“老板您也知道,小包子元宵节送了我一栋超豪华四合院,瞎子我住的西厢房总感觉少了点儿东西,这会儿,解府门前的西府海棠应该开得正好,瞎子不要脸讨个赏,能否请一株过来养养?”
也不知道他嘴里说得西府海棠到底是花还是……
解雨臣一愣,随后娴熟的眉尖一挑眼皮一垂,摆出个商人谈判的姿态说:“那花养起来非常麻烦,你家庙小,请不起。”
黑瞎子听着只是笑,语气却不是那种平常吊儿郎当的范儿:“我是真心实意的。”
解雨臣也跟着笑:“你的真心是按斤称的,给钱就能买到,更何况那花栽在解府门口那么久不见你要,偏挑现在,怎么?脑子发瘟突然瞧上眼了?”
“不是突然,是一直。”黑瞎子说:“我相中那朵花很久了。”
解雨臣目光复杂的闪动了一下:“西府海棠的花期太短,怕是开不满你的院子。”
黑瞎子低下头,自顾自笑了一声:“我的四合院只许西府海棠盛开,我求着他来了,就只要他。”
“……”
解雨臣沉默半晌,最后松了口,“花带回去能养几天,看你的本事。”
黑瞎子笑得丝毫不矜持,“花会一直开。”
解雨臣立刻一声嗤笑:“我拭目以待。”
*
从进入塔木陀,周围的气候骤然变得湿热难耐。
各种只出现在教科书上的植物一层一层长到一起,拦住吴邪他们的去路。
关慎儿说:“让我来吧。”
王胖子拿着镰刀在砍紧密结合到一起的植物,有点空耳,嚷道:“什么?谁来了?”
张起灵尊重关慎儿的想法,看了眼她的脚踝,问:“不影响?”
“伤口是有点疼咯。”关慎儿轻微动了动脚踝,说:“在这种环境下待得越久,越不利于我的伤口恢复,所以,还是我来吧。”
张起灵闻言,视线错开吴邪,看向他身后的阿宁。
关慎儿知道他的顾虑,“出卖我的消息,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我相信她会守口如瓶的。”
唰一声。
黑金古刀收回刀鞘,张起灵拖着胖子回到关慎儿身后,胖子知道逃不脱,挣扎两下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任由张起灵拖着走。
胖子问:“小哥,就算小不点儿是你教出来的关门弟子,让她一个伤员去干活是不是不太厚道?”
张起灵:“她更快。”
胖子笑小哥对自己徒弟盲目自信,“小不点儿那身板儿能比我更快,开什么玩笑……我靠?!”
关慎儿受了伤,肤色都是不太健康的弱白,看起来比平常更加绵软,更需要被重点关照。
可下一秒。
她腕间轻扬,一抹星火随风而燃。
火光飘散如流星划落天际,碎裂四方,‘噌’的一声,搅碎了塔木陀千年的平静。
山火烈烈,浓烟一滚,只剩满地深深的草木灰,鞋子刚踩上就缓缓陷了进去。
橘黄的火光还在四处跳动。
进入雨林就被保护得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在这条肃清障碍物的山路回望,歪了下头,眸间似有红光闪烁:“碍事的东西没了,我们走吧。”
纯良的外表在某一瞬镌刻上一丝凛冽的锐气,让人无法忽视。
胖子看了眼那条烧出来的通天大道,擦了擦热出来的满头大汗,和吴邪说:“哎呦我去,不愧是师徒俩儿,非人类的招式儿一套接一套的,赶明儿,就是有人告诉我他们是真大仙儿都不稀奇。”
吴邪早在云顶天宫就见识过关慎儿用火的手段,正式面对关慎儿施展这些技能却是第一次……眼前蓦然闪过好几个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吴邪太阳穴刺痛了一下,他晃了晃脑袋,就近抓住一个人当作支撑。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他遗忘了?
“吴邪。”
吴邪抬头,撞进张起灵询问的眼神中。
“没事,小哥我没事,一下太热了,我没适应过来。”见张起灵还盯着自己在看,吴邪这才注意到他刚刚随手抓住的人是张起灵。
赶忙松开手给张起灵的帽衫捋了捋,“不好意思哈小哥,刚没注意。”
张起灵任他作弄自己的衣服,轻声询问:“你刚刚,想到了什么?”
吴邪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总觉得,这种场面我不是第一次见了——”
“什么场面?”
张起灵破天荒追着他问,吴邪略好奇看他一眼,收回手说:“还能是什么场面?慎儿徒手搓火的这种大场面。”
他顿了顿,接着说:“大概是晚上做梦梦到过,八成是海马效应,加上我平时很关注慎儿,所以才总会产生这些错觉吧。”
张起灵的目光在吴邪脸上逡巡一番,惹得吴邪非常不自信的摸着自己的脸,“你这什么眼神?我脸上很脏?”
话问出口。
明明张起灵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眉眼松泛了些,吴邪却感觉他是松了口气。
张起灵摇头,“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现在怎样?
出于对张起灵这个锯嘴葫芦的深刻认知,吴邪并不指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捏了捏酸痛的肩膀,说:
“慎儿一出手,不止是清空了路上碍事的植物,大概连雨林里的那些‘特色小动物’都清理干净了,咱们这探险跟春游……”
“住嘴呀住嘴!”胖子忙不迭捂上吴邪的嘴:“天真,在这种地方可不兴乱说话,憋回去。”
吴邪含糊不清的说:“你是想捂死我,好继承我的吴山居吗?”
胖子撒开手,再次叮嘱:“可别再犯忌讳了。”
吴邪白了胖子一眼,“你这属于封建迷信。”
胖子一听,就要和吴邪好好说道说道了:“胖爷我走南闯北的时候,你丫的还在嗦棒棒糖呢!”
触发关慎儿的关键词,她转头:“什么味的棒棒糖?给我来一根!”
“欸不是,胖叔身上没棒棒糖……”
关慎儿‘哦’了一声,“那你们在讨论什么味的棒棒糖?好吃吗?”
“胖叔早就过了那个吃糖的年纪!我咋知道好不好吃!”话题逐渐开始偏移。
关慎儿中心思想不动摇:“所以是什么味的呀?”
胖子:“……”
这孩子。
怎么三句不离吃。
吴邪失笑,听出关慎儿的潜台词,“小哥,你包里什么味道的棒棒糖还没给慎儿吃过?”
“大白兔奶糖。”关慎儿记得特别清楚:“一个都没给我吃勒,好小气的,现在都吃完了吧?”
张起灵一本正经:“不是木糖醇。”
关慎儿从鼻腔里缓慢带出一声哼,边走边说:“我也不是很馋吧,先快点找到三叔要点物资,再挨下去,就要没米下锅了。”
很好。
想到的还是吃。
王胖子叹气,拽着吴邪嘀咕:“咱是不是不会养孩子呀?要不你讨个老婆来带带小不点儿吧。”
张起灵脚步凝滞了一下,侧目看着吴邪。
吴邪慌乱的看了眼张起灵,一脸‘你疯了吗’,着急否认:“养孩子跟我讨老婆有什么关系?你春心萌动不要扯上我!我没那种心思!”
王胖子期期艾艾的,“咱家小不点儿,机灵的脑瓜儿,标志的脸蛋儿,顶好的家世,腰缠万贯,怎么心心念念追求的只有吃呀?从家里吃到斗里,你说,要是哪天来个臭小子,是不是抓一把糖,就能把咱姑娘忽悠走呀?”
吴邪:“……”
张起灵:“……”
这边早早纠结上了关慎儿未来的情感问题。
那边潘子对于关慎儿展现出来的特殊接受良好,并对阿宁说:“其实我认为死人更能保守秘密,这里是雨林,想要一个人死于非命,其实很简单,阿宁小姐,您觉得呢?”
阿宁轻蔑一笑:“没和吴三省那个老狐狸碰头之前,这个队伍里你最看重的是吴邪吧?保护他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说不定就死了。”
威胁人的事情。
说得好像谁不会做似的。
潘子晒笑,目光往吴邪身上一瞥,微眯眼道:“谁死,小三爷都不会死。”
阿宁:“话别说太满。”
潘子:“你可以试试。”
阿宁冷了脸:“我说过,你们有你们的目的,我有我的任务,在不影响我的任务的前提下,我可以让步。”
她看着关慎儿轻而易举弄出来的这条山路,慢慢缓和了脸色。
也懒得和这条疯狗攀咬浪费了时间,阿宁直截了当说出了她日后的安排:
“慎儿小姐的长辈说不定会成为我下一任老板,就算当不成老板,我也知道她的背景牵连有多广泛,我不会自讨没趣,请你,不要再来废话了。”
吴邪先前说,关慎儿的那一通搅合不止清空了路上碍事的植物,还把雨林里的特色小动物都清干净了,这话真是实打实的,半点水分也没掺。
关慎儿伤口的血气外泄出去,甭管什么品种的虫子,愣是拖家带口搬家都不愿意撞上她。
一路上万分顺畅,半点阻碍也无,顺利的有点可怕。
碰到几个丑得要死的人面鸟石头墩子,关慎儿联想到,在云顶天宫里碰到这群死鸟不太美好的情景。
顺带回忆了一波那个承诺当她小弟,结果跑路了的骗子吴小毛。
心里不爽快。
看它们更加不顺眼。
关慎儿:“立这么多破石头给谁看,准是陷阱,通通砸掉。”
哐哐当当一顿轰炸。
石头墩子铺成了碎石路。
关慎儿看到这份杰作很满意,大姐大的一挥手:“咱们走。”
王胖子默默给自家孩儿添了一笔小本本:
离谱的身手,捉摸不定的脾气——上门女婿必须抗揍一点儿(划掉:其实没有上门女婿最好)
轰隆隆的雷声响在头顶,毫无准备的,瓢泼大雨就这么倒了下来。
是的。
倒——了下来。
塔木陀就是个盆,天空就是拧开了的水龙头,水流一股一股灌进峡谷,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
吴邪一把抱起关慎儿,用衣服盖住她的头,躲到最近一处的树荫下。
潘子从包里找出一块防水布,在吴邪选择躲避的树底下撑开了它。
所有人都挤进了这块小小的空间,和那棵树挨得很近。
树上缠着的那根藤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蠕动着。
关慎儿微微皱了皱鼻子,从吴邪怀里探出个头,一眼便看到密密麻麻在爬行的草蜱子。
心头一麻,手心一紧。
攥住了吴邪的衣服。
吴邪还以为是他抱的姿势让关慎儿不舒服了,拍拍她的背,说:“这雨一阵一阵的,很快就会过去,你脚上有伤,等雨过天晴再下来。”
伤……
关慎儿松开了吴邪的衣服,“知道了。”
雨势渐小。
张起灵嗅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看向气味散发的方向。
关慎儿和他对视,示意他看树上缠着的藤蔓,然后小弧度冲他摇头。
张起灵瞥了一眼,然后视线落在她扯掉绷带,暴露在外的伤口。
清楚这小妮子干了什么蠢事,张起灵眸光沉下来,叫了一声:“吴邪。”
吴邪抱着关慎儿坐着正打瞌睡,迷迷糊糊回答:“小哥,我在……”
“慎儿的绷带掉了。”
吴邪一下惊醒了,“什么?!”
低头一看,关慎儿脚踝上的伤口就这么大喇喇暴露在空气里,已经结痂的地方隐隐渗出一点血丝。
吴邪推了推累到打鼾的胖子:“胖子,胖子,醒一醒。”
王胖子应了一声,又开始打鼾。
吴邪在他耳边大喊:“胖子!”
“嗳!”王胖子一个激灵弹了起来,“咋、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