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自安天大的面子,或者说是岩君天大的面子。
圣君虽然没到,但仪仗却到了。这是种不亚于圣君亲至的殊荣。毕竟圣君国朝会都已经不参加了,还特意派了仪仗前来。这其中当然也怀着吊唁岩君的意思。
仪仗的周遭自然生人回避,远远的付自安就下马,独自一人走到仪仗近前。圣君的仪仗自然不仅仅是好看而已。才进入仪仗法器光华的范围之内,付自安立刻便觉得神清气爽,一路疲乏消失的无影无踪,脑子也一片清明。
借此,付自安看清了仪仗前的两人。
一个是嶂州牧,郭远志。这也是出身岩脉的自己人,且非常亲近。岩君逝去之前,岩君是嶂州牧。岩君逝于北,接任州牧的,便是由嶂州刺史察举的郭远志。
州牧是一个州的行政长官,牧民之官嘛。而刺史的“刺”字,意为监察。换句话说,刺史是用来看着点州牧的。不论是官职,还是实际上的权力都比州牧要大。
州刺史一职,多由玄天宗各个支脉的首座长老担任。意思是你们支脉地盘,你自己也看着点,别什么都等着国朝来管。
所以嶂州刺史……其实也就是郭志远的师父,岩君的师兄,付自安的伯父顾暮云了。
在很多地州,也确实是以刺史作为最高长官来行使政令的。州牧基本就是这刺史的执行官。刺史说什么,州牧就做什么呗。
而嶂州的情况显然就不是这样,岩君是州牧,事情哪里会需要顾暮云这刺史来操心?
唯一操心的一次,也就是岩君走了,谁来接任这么个问题。谁都放心不过啊,唯有自己的得意门徒郭远志,做事最是踏实。所以便把他放到了州牧的位置上。
这位郭远志,那是从小就跟在岩君身边跑来跑去的孩子。其中亲疏关系,只用一件事就可以说明白。
岩君的独门绝学「不动炁意」,付自安学不了,学了个改版的「不动罡衣」。而正经学过「不动炁意」的传人,就是郭志远!
只喊一句师叔,就得了岩君真传的人,到底是亲到了何种地步,可见一斑。
只可惜啊,不动炁意有点难,他掌握的还不到家。另外,不动炁意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宝具「直符」之威。而直符,岩君倒是还没传给这位师侄。
有多少个夏天,郭志远曾领着半大的付自安去抓蜻蜓。抓到手的蜻蜓,就给付自安用指头夹住翅膀。直到两手十个手指都已经夹不下蜻蜓了,这才罢休。
回来路上,这位师兄还要给双手拿着蜻蜓的付自安喂水喂果子。多半也不要付自安走路,都是由师兄背着。
更别说付自安是铁定要拜顾暮云为师的,他将会是顾暮云的关门弟子。
而这郭志远,又是顾暮云的唯一一个入室弟子。是付自安的同门大师兄,哪怕他不是师兄中年纪最大的、入门最早的,那也得称一声大师兄。
里外里与亲大哥无异,甚至更亲!
郭志远比付自安大十岁,现在也是而立之年了。相比于付自安上次相见,眼角有了点皱纹,嘴边多了些胡茬。总体来说是成熟了一些,外貌可以匹配上他那颗沉稳异常的心了。
但眉眼没变多少,还是付自安心中那个板正帅气的师兄。再就是见到付自安时还是喜欢笑,且笑的有点贼。
这个沉稳内敛的大师兄,这辈子受过的所有责罚,大抵都跟付自安有关。其实次数也不多,都是付自安央求他做些出格之事。还有些没被发现的,两人掩藏的极好,无人知道。所以,见面总是心照不宣的笑。
哪怕是年纪大了,那些小事都已经不足挂齿了,可见了面还是忍不住嬉笑。
要说的话,这次郭志远还有点高兴,那个小鬼头长大了,竟然跟自己一般高了?诶……是不是比我还高了?就是苦了他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想到这里,郭志远鼻头一酸。笑容还在脸上,却硬是让眼泪淌到了嘴角才反应过来,然后赶忙背过身去。
付自安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兄流泪,那是个受了多大委屈都一声不吭的家伙,如同一块顽石。
天晓得他今天哪根筋搭错了,竟是这般哭哭啼啼。闹得付自安的眼泪也是止不住,更顾不得什么仪仗、上使。连个礼都没有,就大步上前给了师兄一个拥抱。
直到旁边的上使,发出了一声轻咳。
……
很多修士就不谈男女之事,更别说婚嫁了。修行越厉害的修士,这种现象就越发常见,都醉心于道嘛。
玄天国朝之主、玄天宗主掌门,没有足够高的修为是不可能的。所以,圣人者,没有婚娶子嗣的占了多数。比如当今圣君就没有道侣,更没有孩子。
而且玄天国朝的主位,也并不是世袭罔替的。圣君不会担心自己那并不存在的后宫,会被其他男人秽乱。所以也就没有必要阉两个人来服侍圣君。
所以国朝没有太监,中常侍是个很正经的官职。给事左右,职掌顾问应对,是圣君的亲信。
特别是陈常侍,深得圣君信赖,是圣君和相国之间的桥梁。圣君深居简出之后,九成九的口谕都由陈常侍传达。在国朝会上,这位到场几乎等同于圣君到了。
这位大人物带着圣君的仪仗立在一旁,付自安不管不顾先给了大师兄一个拥抱。她倒也没怪罪,就是轻咳一声提醒一下。
见付自安转头过来,她就用眼神示意付自安,去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好听封受赏。
付自安对这位中年女士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自己是失礼了,也没忘了偷瞄一下上使的反应。陈常侍眼神温和,甚至赞许的点点头。
嘿嘿笑着向陈常侍行礼后,付自安赶紧回到仪仗前方站好。
龙魂军的令牌和官员用的律令,本质上是一个东西。只是样子不一样,派系不一样而已。所以,这也就不用问问,来人是不是付自安了。
没有废话,陈常侍直接高声宣道:“嶂州岩君之子,武骑校尉付自安,上前听封。”
“是!”付自安应和一声,上前两步单膝跪下。
这是付自安以军职身份受封,毕竟他还没有正式成为修士。若按普通百姓来算,需要跪伏叩拜。是军官的话,哪怕是见了圣君,也就是个单膝听命的姿势便罢了。这也是马誉大老远跑来塞个军衔给付自安的原因之一。
等之后正式获得修士身份,那就是站立行礼即可。顶多是恩师父母需要叩拜,官不官的不在修士眼里。
待付自安准备好,陈常侍便取出金绢帛书,开始宣读上面的封赏令。封赏令很长,陈常侍宣读的时候,用了扩音的法器,整个嶂州城都能听清楚。
付自安昂首听着,似乎很是认真。
但其实,他眼睛正看着陈常侍身后的嶂岩峰。心里想的是,这么远的距离,嶂岩峰上有没有可能也能听得到?
付自安猜测,此时伯父肯定如以前一样。背着手,一语不发的看着嶂州城。
那么远,他看不看的清啊?哎,不用问,我的身影肯定被讨厌的仪仗光华给遮住了。远远的,顶多能看见一道彩虹在城中。
当然听不到,看不到都没关系。付自安受了些什么封赏,顾暮云早该知道了。
只是,如果他在场的话,付自安才会觉得荣耀更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