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幺幺醒来时,仍在桃夭阁那张雕花大床上。她坐起来看了看自己十五、六岁少女的身体,恍恍惚惚还在梦里。那梦太真切了,给她一种不是梦就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的错觉。她怔怔的盯着微微晃动的白玉珠帘,外侧便是梦中她同赵梦莹一起下棋的地方。
她赤着脚走下床,掀开珠帘,来到镜子旁,拉开一个匣子,里面的八宝琉璃手钏静静的躺在那里。
简尧取出来,戴在左臂上,青杏推门进来,看到她在戴那手钏,瘪了瘪嘴,“您怎么又戴上她送的东西了,郡主您可不能再心软了,这都是她第五次害您了。”
红裳听了叹了口气,“四小姐从前不是这样的,这半年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年她攒了多久的绣品卖了钱才去如意坊换的这手钏。”
“主子您可不能再心软了!您忘了当时她怎么害你的了吗!当年赵家犯了大错,要不是她母亲是府里的庶女,她父亲又有检举之功,公主怎么可能会绕她一命。可谁能想到,她竟然敢胆大包天,设计陷害郡主。”
红裳一边将湿布子递给简尧,一边道,“她也是个可怜人,听说从前在府里,老太太和大夫人对她不闻不问,府里的吓人看人下菜,经常克扣她的份例,她过的连外头庄子上的婆子都不如,吃不上穿不上,靠着卖绣品勉强度日。”
“这个白眼狼,后来还是咱们大公子见到了,偷偷接济了她半年呢。”
“是啊,后来大公子接济她的事被三公子知道了,三公子拉着大公子狠狠教训了府里的下人,自己又在老太爷闹了一通,她的处境才勉强好了些。后来,老太太刚好因为世子爷二姨太的事和大太太置气,索性就拿她来恶心大太太。
大太太岂会坐以待毙,直接眼不见为净,将她从原来的丁香馆挪到了现在的听雨堂。整个国公府只有咱们桃夭阁和听雨堂在西边,其他院子都在东边,平日里咱们也不回来,整个西园就只住了她们主仆三人。之前三殿下送了您不少番邦进贡的珍奇异兽,你都把她关在咱们院子后面的百兽园了,一到晚上鬼哭狼嚎的,也不知道当时她们二人害不害怕。”
“她也是个可怜人。”简尧想起梦里瘦骨嶙峋的她,又想起前几日她因身上过时的衣裳而备受奚落,“让人去给她送点药吧。”
她该庆幸她穿成当朝大将军与长公主的幺女,她若不是庆阳郡主简欢瑶,没有这金尊玉贵、荣宠加身,在这个地方活十年,她难保不会变成下一个赵梦莹。
“主子心软,稍后我就让人把药给她送过去。您饿不饿了?奴婢这就吩咐人去给您做点宵夜。”
“不用。”
“咕噜咕噜。”
“……”
“我去让人给您炖个银耳雪梨羹。”
简尧很是识趣的点了点头。“咳咳,你让人下去准备吧。”
青杏和红裳笑,她摸了摸小脸独自惆怅。
红裳退出去招来小丫头,吩咐完夜宵,接着便又去账房寻了赵嬷嬷来。
“嬷嬷,昨夜天凉,郡主又在凉亭里带了一宿,是不是病了。要不咱叫大公子,寻了宫里的徐院首过来给小姐把下脉?”
赵嬷嬷正在替简尧挑选明天六小姐简秋栀的及笄之礼。乍一听红裳这话,吓了一跳。
“小姐还没醒吗?是不是发烧了?可是严重?”
红裳知赵嬷嬷误会了忙道,“嬷嬷误会了,已经醒了,这会儿饿了我让人去准备宵夜来。”
赵嬷嬷听到这,才松了口气,“你这小蹄子,说话这个大喘气,吓死我了。”
接着又叹了口气道,“来时,公主千叮咛万嘱咐,护好小姐,莫让有心人靠近小姐。要是小姐在这磕了碰了或是生了病,咱要如何向公主交代。你一向是稳重的,万不可犯了糊涂。”
红裳欲言又止,但还是低头认错道,“嬷嬷教训的是,这次是奴婢毛躁了。”
“这次先饶了你,下次可不能这样了,真是要吓死嬷嬷我呀。”
赵嬷嬷见红裳也认了错,头梗了梗缓声道,“行了,你也说说刚刚是怎么回事吧。”
红裳忙把刚刚的情况复述了一遍,“主子大概心里也不好受。”
赵嬷嬷叹了口气,“唉,咱们这个小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罢了既然让你送药,你就差人送去就是了,只一点可万不能再让她接近小主子了。”
“嗯,晓得了。那太医的事?”
“我这就着人去通知大公子,可万不能是旧疾啊!你先去小厨房盯着宵夜,看着点,别让小主子吃多了,不然晚上积食又睡不好。”
赵嬷嬷边嘱咐红裳边叫了周边伺候的小丫头去通知大公子,心里放心不下还是打算亲自去里面伺候着。
可不要是旧疾复发才好,赵嬷嬷心里砰砰跳。
一进里间,就见那疑似旧疾复发的小主子,正赤着脚摆弄柜子里的衣裳。
“小祖宗哟,怎么光着脚就下来了,这天虽热,但地上寒气还是重的,尤其现在这个时辰寒气湿气侵了身体又要生病了。”赵嬷嬷边说边拿着鞋子走过去要给她穿上。
“嬷嬷,我自己来吧。这些衣裳是新做的?可真好看。”
“是公主今日上午让人送来的,说是下面新贡上来的料子,夏日里穿着舒服就命人多裁了几件。”
“听雪柳姐姐说,这是缭绫,穿在身上冰凉最是适合这炎夏了。”红裳端着吃食进来,“明日不妨六小姐的及笄礼您就穿这个。”,
赵嬷嬷也道,“小姐想穿哪件让红裳去给您找,您先吃饭,一会儿吃完了顺便试试宫里新送来的头面。”
简尧点头,端起银耳羹喝了两口,又突然想起一事,“挑些轻便的头边,太重了对脊椎不好。”
“主子还不知道三殿下吗,他最了解您了,送来的都是最轻便的了。”
“三殿下?不是太子?”
赵嬷嬷挠挠头,“太子殿下?主子怎么想起他来了,这……不都一向是三殿下吗?”
“唔,没事,我随口一问。”她放下碗又夹起一块蛋卷饼,心中暗暗思忖,怎么梦里没有这三殿下,不会是原主之前的狂热追求者吧。
“您是不是还在在意三殿下上次马球比赛赢您的事,”赵嬷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会心一笑,“您当日一直同四殿下、李世子聊从前宫里读书的事情,还夸李世子生的漂亮,夸李世子文采好、马术也好,还硬要和李世子一个队……”
“李宇确实挺漂亮的。”简尧想起梦中那白衣如雪的翩翩少年郎如是道。这三殿下,大概是不怎么样,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话可不能让三殿下听到,不然又要……”
“他这么自恋?”简尧翻了个白眼,“管他干什么,他还能打我不成。”
“这倒是不会。”红裳想起她失忆的事,斟酌半天道,“您之前同他最是交好了。”
“是吗?”难不成是给蜜,“我吃好了。”
门口的小丫头立即端了湿帕子、漱口的茶和痰盂过来,赵嬷嬷知道她的秉性,立即上去接过来,“去换盏清水来。”
“没事,茶就茶吧,别折腾她了,反正一会睡前还得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