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荒地开发一直不顺利,不是这里出了问题,就是那里材料不足,朝会时苏茗月发了好一阵火,她站在高台,神情晦暗,不辨喜怒,“既然你们不行,那便派我苏家人来建吧。”
这话一出,众官员顿时心一慌,如此他们还如何贪墨,于是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反对,“殿下不可啊,苏家频繁插手神宫事宜,恐引六界不满。”
“学神府是为六界培养人才,谁会不满?”她声音轻灵温和,却清晰的传遍整个大殿每个角落。
辰星也道:“殿下为六界殚精竭虑,哪一项政策没有给到六界好处?我看不是六界不满,是你们这群贪墨腐败之人不满吧。”
“你怎能如此说?本官为官数载两袖清风,至今为止半坐庭院都买不起,如何贪墨了?莫要含血喷人。”
“那我倒要问问,你那人间界来的岳丈如何在岛上置办四进四出大宅院以及丫鬟小厮数百人的?”
“那,那是本官岳丈之事,本官如何知晓?”
苏茗月落座,将滚落的朱笔随意放置在桌面,两厢碰撞发出极其微小的声音,却瞬间控场,整个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看来是我太宽容了。”她声音轻轻,却顿时将在场半数人吓软了身体。
“叶梦书,为何出了这般大的纰漏?”
叶梦书身为佥都御史,本就有监察百官之责,结果大半朝纲蛀虫扎堆,可以说是非常失职了。
殿上大半人冷汗湿襟,殿下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这时候发作,多半是早就收集好了证据,心思活络的已经明白了殿下的目的,北林荒地的开发、学神府的建立、及笄礼的举办,哪样都要大量灵石,神宫此时正是用钱时候,殿下决定要收割养了许久的蛀虫了。
叶梦书见终于有开口的机会,便倒豆子似的说:“属下不是没查过,实在是左右都御史不签文书,属下这里委实不好办差。”
“奥,是这样的。”她语速缓慢,看向左右都御史,“那么两位,可以解释一下吗?我很好奇呢。”
左右都御史冷汗岑岑,身体抖成了筛子,左都御史颤抖着声音说:“回禀殿下,都察院每月都会例行检查,众官大多无违规收入,下官是在不知这些人如何暗箱操作,贪腐至此。”
非常低劣的甩锅话术,但耐不住他们往日太过嚣张,如今都不知如何开脱。
苏茗月对岛上官员要求向来不高,能用就行,所以导致他们越来越大胆,也给了她换血的机会。
换上苏家的血,抄了他们的家,学神府建设资金也有了,很完美。
如今六界传送点需要她苏家技术,即使这时她将岛上官员换成自己人,大多数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太需要“发达的交通”了。
这就是有技术的好处,可以在一定限度内为所欲为。
经此事,万法通天岛官员大清洗,她没有全部替换成苏家人,反而推行了择官制,欢迎六界有能之士前来报考。
具体事宜由辰星管理,伽苒辅助,苏善怡跟着学习。
温锦书到底还是离开了天墟阁,掌事之位让给了终审的两位女修,另一个成功成为阁主。
三人入职的那天,皆朝苏茗月跪拜,自愿为臣。
阁主叫姜娥,是个灵魔双修。
很奇妙,她灵魔双脉,本水火不容的两脉在她的身体里相辅相成。
她的魔脉本不可见光,但她没想到易阁出展压轴的是魔器,那魔器上的字画过于惊艳,一经摆出便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甚至不少人都在暗中打听那扇子的主人。
得知是殿下的魔扇,岛上又掀起热潮。
因为殿下名声极好,讨论也多是正面,这让她有了真正展现自己的勇气。
冬日阳光洒在雪上,白雪泛着稀碎微光,好似繁星点点。
苏茗月召见了固念,两人对坐在聆湖苑湖心八角亭,她为固念斟了一杯酒,做请的手势,“这是我亲手酿制的莲花酿,尝尝。”
酒味醇香,是固念不曾闻到过的味道,“殿下是在试探小僧还俗的决心吗?”
“你觉得是,那便是。”她笑意温柔,好似春日娇花,既娇又俏。
固念半垂着眸,酒盅夹在纤长的拇指和食指中间,这不是一杯酒,而是他的前尘往事。
他悲戚的前世,为他愁断肠的师父,尸骨成山的蓬莱岛,天下被无情屠杀的和尚,以及无数寺院被推倒敲碎的佛像。
说不清是他的一时赌气还是人皇过于极端偏执造成的悲剧,他也不敢赌人皇是以他为借口清除天下信仰还是单纯杀红了眼,他只知道包括苏茗月在内的那四个人是破局之人,他必须入世求得一线生机。
人皇不可更改,但这一世结局未定,命数多出了第二种可能性,他必须尽自己所能。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入喉,燃烧肺腑,他猛咳不止。
眉间一点朱砂好似活了过来,宛若风中娇花,被摧残被凌虐。
苏茗月面无表情,他红霞拂面,双目迷离,昏睡过去。
阵法扩散,笼罩两人,带他们瞬移到赤鸢在千帆客为她准备的房间。
缩在自己房间暗室的赤鸢先是一惊,后缓缓直起腰,仰着头呻吟出声,嗓音中带着稀碎哭腔,大概过了小半刻时间,他长长舒口气,抬起沾满污秽的右手,趴伏在皱皱巴巴的宣纸上闷笑。
宣纸上俨然是苏茗月的画像。
他洗了三遍澡,又焚了香,确保没有留下一丁点气味才离开挂满她画像的暗室。
此时苏茗月靠在门外,面戴白色面具,双手环胸,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七七语气有些担忧:【主儿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趁着和尚喝醉,把他扔到千帆客,还给他点了一个小倌一个女支子。
【不如此,怎么能让他长记性。】警告他好几次不可以传教了,他偏不听,他这样的性格,没有彻骨铭心的教训是不会回头的。
执拗的固念,前世找不到生机,不听云德方丈的劝导,偏要入世,十几载不见命数有所更改,一怒之下反了天道,妄图利用信仰之力登天做仙,打破命运枷锁。
结果触到了人皇的利益,被赶尽杀绝,还牵连了无数无辜的僧人,致使蓬莱岛浮尸万里。
这其中也可能是人皇本就想控制百姓思想,皇权以外的信仰便成了绊脚石,他不过是送上门的把柄,可悲可怜可叹。
固念一生都在求生,每一次选择却都让他距离死亡更近。
她深深叹口气,固念将改变前世悲剧的担子一半扛在自己身上,另一半压在她的身上,她压力也很大的好不好。
有点不爽很正常吧,撒撒气不过分吧。
就在这时,房间内骤然传出一声巨响,苏茗月暗道不妙,转身想入内查看,却被一道撞飞门的身影拦住,她眼疾手快的接住,是个衣衫不整的女支子,她为她披了件大氅,喂了颗丹药,简单安抚两句便抬腿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