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大半日,突然下起了大雨,使得夜幕渐落。
刑寂寻了一处荒宅落脚,里头还有几个人也在躲雨,见他们一辆大马车,纷纷好奇探着脑袋看。
藉着日落最后一点儿光,能看到那大马车里,走下来一位身穿月牙厚裙的女子,披着深紫色大麾,撑着一把黑色大伞,面容姣好。
身后是一位穿着藏青色袍衫男子,墨发高束姿态闲雅,紧步跟上与女子同行。
两人走进去朝躲雨者点头,选了一处偏僻角落坐下,刑寂从外头将炉子提进来,摆放两人面前,再用荒宅里的干草燃了火。
向禾搓搓双手伸过去暖着,“这天儿真冷,雨说下就下。”她扯了扯裙摆,“这月牙色太容易弄脏了……”
“你走慢点儿不就沾不上了。”
贺岁安接过刑寂递来的食盒,拿出一碟红烧肉,“蒋小姐真懂你心,特意准备的肉食。”
“那是自然,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还瘦的很呢。”
向禾用手扇着香味儿入鼻,眼神随意扫过另外那些人,有男有女,还有两个小孩儿,他们手里抓着干瘪的大饼吃着,眼巴巴看着向禾这一碟肉。
眼珠子转动到另一个角落,这冬天寒夜的,穿着单薄抱着膝盖,埋首在膝间,似乎闻到香味儿,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无光的眼睛。
看样子是个男人,他眼带幽光看向那两个孩子,颤着手伸出,“能不能……分我一点儿……好饿……”
两个半大的孩子吓得缩母亲怀中,年岁较小的女娃娃掰开一点,颤着声音递出,“给、给你……”
看到食物的男子两眼放光,瘦得只剩骨头的手伸长,将要碰到大饼的时候,向禾端着那碟肉走过去,直接放在他手上。
“吃我的吧,”向禾笑脸看那一家子,“你们过去坐着?那边暖和,一起吃些热乎东西。”
“这、这不大好吧……?”
两夫妻明显拘谨,可两个孩子却满眼期望,向禾依旧温柔笑着,“别让孩子冻着,过去吧。”
贺岁安朝他们招手,“过来坐吧,不碍事。”
见两人都不介意,而且那边火堆确实吸引,两夫妻带着俩孩子过去坐下,尽量避着些。
向禾回头看向骨瘦如柴的男子,“若你也觉得冷,便过去坐吧?”
男子双手捧着肉,眼睛却是盯着向禾,那凹陷的眼珠子显得十分大,盯着向禾时透着一丝窒息的邪恶。
不过片刻低头开始吃肉,向禾只是淡淡一眼,神色平静无波,转身走过去坐下,喝着贺岁安递过来的暖茶。
蒋心月送的三道菜,向禾全部拿出来,一开始那一家子还显得拘谨,但向禾嘴甜,三两言便也熟络起来。
两个孩子还坐在贺岁安身旁,看着那书上密密麻麻的字,懵懂点头跟着念出声来。
“这大冷天的,还是年节,大哥大嫂是要赶去哪儿?”
两夫妻眉头深锁,大哥长叹一声,“我阿娘就在前头的村子,今早来了口信说快撑不住了,总得见上一面……”
闻言,向禾给他们的竹筒倒上热茶,“不巧遇上这大雨,不过一会儿可能会停,你们要继续赶路吗?”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全靠这荒宅中的一簇火光照亮,外头雨声渐小,大哥把两个孩子的外衣拢紧了些。
“还是尽快赶路吧……”
向禾也随之望向外头,这雨说停就停,目光落在马车上沉思片刻。
转而看向贺岁安,“咱们要不带一程?”
“也可。”
嫂子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咋好意思,我们身上脏!”
向禾已经起身,“没事儿,他是车主他说了算。上马车吧,总不能让两个孩子冻着不是?”
“这……”
嫂子面显为难,大哥直接拉着两个孩子谢过,“麻烦你们了,真是太感谢你们!”
“别客气,”向禾拿起一旁大伞,“走吧,夜深可就不好走了。”
贺岁安一起身,刑寂已经将炉子拿进马车内,一行人上了马车。
两个孩子坐着大马车感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男子,“他不走吗?”
向禾伸手将车帘放下,“可能是无处可去的人,别看了。”
女娃娃懵懂点头,贺岁安却觉得向禾态度有异,看来那个“男子”,有问题。
只是这里还有平头百姓在,他也不好开口多问什么。
马车趁夜又走了一段路,直至一段路口大哥喊停,“就在这里停下吧,我们走进去就行了。”
“路上小心,注意夜路。”
两个孩子清脆道谢,“多谢哥哥姐姐!”
“不客气。”
他们下了马车还在连声道谢,直到马车走远才往村里走去。
马车上贺岁安翻着书本,“那个男子有何问题。”
“嘘。”
贺岁安抬眸,只见向禾竖起食指在唇前,一双眼盯着左侧车窗,目光随之看去,那车帘随风摆动着,飘荡起来之时,一只骨柴的手赫然出现。
如此突兀,贺岁安也不免吓了一下,手中书本落下,不发一言。
向禾却笑出了声儿,“还真找来了。”
话音刚落,一张脸颊凹陷的面容出现,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笑着,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牙,一颗脑袋竟就在车窗外,也不知他如何追上。
想必贺岁安的愣怔,向禾倒显得十分冷静。
她伸手摸进布包中,指尖冰凉触感,拿出铜钱剑来。
“此物名为雨衰,总在寒冬雨夜出现,问人要吃食还要留宿,若主人家给了吃食,他便会缠上主人家。”
那张脸仿佛定格了般,贺岁安心稍安,“只是给了吃的就缠上?会做些什么?无害之物?”
向禾指尖擦着铜钱剑,面目沉沉,“怎可能无害,毕竟是恶鬼,被缠上可就麻烦了,就像现在这样。”
她话音刚落,那咧开的嘴扩大,犹如黑洞般的嘴足足有车窗那么大,霎时间透过车窗朝向禾袭来。
向禾不慌不忙摆弄铜钱剑,就在那张嘴将到她耳旁时,她手上快速挥舞铜钱剑,铜钱剑沾指尖血散发光芒,直直插入那张大口中——
“呜——啊——”
铜钱剑没入他口中,光芒散发之时滋啦着响声,他的嘴开始扭曲,逐渐变小时双手指甲划破脸,痛苦地叫喊着。
前头听到动静的竹楠侧着身子看去,只见一个人形的身子,完全扒在马车侧面,明明没有落脚点,但他就是能贴在上面!
此时他抓着那张皮脸哀嚎着,嘴里插着一把小剑,很痛苦的样子。
“嘶……!”
“停车。”
刑寂勒紧缰绳使大马停下,向禾与贺岁安下了马车,看着车壁上的雨衰,好似一滩烂泥黏得牢固。
向禾上前几步,抽出符纸置于唇前默念几句,趁着他痛苦之际贴上脑门儿,火光乍现时发出更大的嚎叫声。
直至身子完全被烧陨,留下一柄铜钱剑在地上。
向禾弯腰捡起,淡淡道:“雨衰通过接纳他人之物,达成此人仁慈可食之约,追上门来将送食之人杀害吞食。”
闻言,贺岁安眉头蹙起,若是他接过那女娃娃的大饼,那一家人下场可见无妄。
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