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一通后,裴译州在这个家里的定位就变得奇怪起来。
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没问题,帮忙叠衣服,给她买新的浴巾安睡裤,也勉强能接受。
但他每周末来待半天,都要在侧卧仔仔细细洗澡剃须,出来还只围着浴巾,卧室门也不关,慢条斯理换上衬衫西裤,拿着湿巾擦拭手指和无名指上的戒指。
好像随时准备好为某些事献身。
林麓目不斜视路过,在心里默默想——周一到周五是哥哥是保姆是追求者,周末就是上门推销自己的那什么。
受不了,她哪见识过这么肮脏的追求手段。
“今天你来也没用,我没空招待你。”她不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人走近了,自顾自换上刚买的新鞋。
裴译州皱眉,在她回头时又尽量放松:“要出门?去做什么?”
“段成聿约我吃饭。”她依旧目不斜视,不想看见那副宽肩窄腰的身材。
段成聿这三个字已经不会引起裴译州的歇斯底里,他倒了杯水喝,漫不经心问:“在哪儿?吃完我来接你。”
“不……”说过无数次的不用了也没用,林麓干脆甩下一句,“随便你。”
但没说吃饭的地方。
门“砰”一声关上,她出去了。
裴译州在客厅里站了会儿,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空地。
很快,林麓的身影出现在楼下,一路走到公馆大门口,被一辆车接走,往左边街道拐弯消失。
他放下水杯,也出了门。
—
林麓和段成聿已经有快半个月没见面。
她还以为以后也见不到了。
“看起来你最近很劳累。”她到地方后,先打量一阵段成聿的脸。
约定的地点是个清吧,南美风格的装修,粗犷中带着精致,Rb曲调响起,氛围感十足。
段成聿穿着休闲服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一条大长腿踩着地,递给她一杯鸡尾酒。
“度数很低,可以尝尝,”说完,他才回应她的话,“是不轻松。你看起来倒是很精神焕发,凌氏集团的工作让你干劲满满?”
“你们这些跟时代一起进化的新人类不懂,对我来说,获取能维持生计的新知识能让我在这里生活得更踏实。”
清吧的氛围让她放松,说话也俏皮一些。
段成聿笑着喝了口酒杯里的金色液体,看她盯着,摇晃着说:“度数有点高,你最好不要尝试。”
她点头:“我对自己的酒量有自知之明。今天找我,是想清楚了什么要跟我说吗?”
段成聿把剩下的酒一口喝了,转着酒杯。
很有氛围感的灯光在玻璃杯凹凸不平的杯壁上折射,偶尔闪眼一下。
“是想清楚了些事情——你喜欢梦里的段成聿吗?”
林麓:“可能是有好感,但要说喜欢,我不能肯定。如果真是一起度过了七年,却还不是恋人,那可能性应该比较低。”
“如果你遇见他的时候还记得裴译州呢?你恐慌,悲伤,难以忘记,随着一年年过去,眼看回到这里无望,才渐渐放下你哥,开始尝试接受他。这样算来,七年也不算久。”
她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
说完,小心翼翼尝试一口梦幻紫的鸡尾酒,咂咂嘴,好像有点酸。
段成聿被她逗笑,让调酒师再调一杯偏甜的酒。
然后继续说:“我能再问一次那个问题吗?那天为什么要来找我?”
是个老问题了。
林麓认真回答:“我那时候不清楚和我拥有那段记忆的是你还是别人,我想搞清楚为什么会做梦,为什么会梦见你。”
“可是后面有平行世界的猜想了,为什么还和我接触?你应该知道和你相处七年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世界的段成聿。那时候你就应该说出你上次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她叹口气:“我没想到你会送我花。我一直只想搞清楚这件事。”
意思是,她就算猜到自己在平行世界和那里的段成聿有了感情,也没想过和这个段成聿再续前缘。
段成聿自嘲一声:“所以你会找裴译州再续前缘,只是因为他是你哥。”
而不是因为有过一段感情,才容忍他。
甜酒调好了,林麓接过抿了口,咂咂嘴,没说话。
段成聿吐出一口浊气,又问:“那现在呢?从你哥那儿知道南极的事后,我看不出来你还想调查这件事。”
她摇头:“不说不代表不想。你们俩查到现在,还有什么新消息吗?没有,除非我能恢复记忆。所以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断复盘,记录我的梦,试图找出每次不一样的地方。我总觉就快了。”
“什么快了?”
“真相快了,或者我快要忘记想查出真相的坚持了。你呢,想清楚了吗?我很抱歉闯入你平静的生活……”
段成聿打断她的话,看着她眼睛说:“梦里的不是我,但对梦里的你产生喜欢情绪的是我。如果连是不是真的喜欢一个女孩儿也搞不清楚,那我这三十年也白长了。”
林麓顿了顿。
用一种“你就非要误入歧途”的眼神看他。
正要收回视线,余光却看见透明玻璃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黑色奔驰。
段成聿也顺着她看出去。
那是裴译州的车。
“其实你的心是偏向他的,”段成聿忽然说,“你的记忆里你们是以兄妹身份在一起很多年,但感情上你们曾经以情侣身份相处过,任何事只要发生过就留有痕迹,不是谁忘了就能略过的。”
林麓摸着酒杯外的凝结的水渍,没法否认。
兄妹就是这样,本来是两面镜子,但因为有了不同寻常的感情,就彷佛套上了一层粗制滥造的伦理薄膜,夹杂着细小颗粒物,磨得两个人痛不欲生。
砸碎了玻璃,落下的尸体残渣又完全一样,难以区分是哪块玻璃上的,所以永远无法彻底离开彼此,痛苦无论怎样都会跟随一起。
除非两个人都愿意脱下这层薄膜。
她想起最近和裴译州的相处——好像正在他的计谋中,再一次脱下那层薄膜。
段成聿看她沉默,自己也沉默下来,自顾自加着酒。
黑色奔驰的车门打开,迈出来两条长腿,裴译州迎着微风,视线穿透玻璃。
林麓还在猜他会什么时候进来把她拽走,下巴一凉,段成聿端过酒杯的手勾着她下巴转过去。
带着橙香酒味的唇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