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微微仰头,凝目望向眼前。
他的眼与画中的女子是如此相似,一样的眼尾上挑,一样的水光潋滟,一样的曾经充满了期待与希望。
碧莹莹的光亮下,画中的女子仿佛从黄泉的那一头与他遥遥相望,而当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他们似乎又近得触手可及。
乔婉娩感到握着她的手渐渐抓紧了,又渐渐放松下来。她侧头看去,只见碧绿的灯光倒映在他的眼底,衬得他的目光越发幽深起来。
他已驻足看了这幅壁画好一会儿。
只见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走吧,阿娩。”李相夷又望了一眼壁画,决然地向前行去。
转过了这处拐角,二人的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富贵至极的宫殿赫然眼前!
人间的珠玉被制成了安眠之人的各式器具,无数的光亮如流萤般,大大小小地亮着,映照得那本就炫目的金玉珍宝越发眼花缭乱起来。
宫殿的深处,是一高台。高台之上,并列放置着两方棺椁。棺椁是竖着的,以水晶之玉制成,远望如寒冰,却能清晰地看到棺中之人的服饰,甚至是面容。
右侧的寒玉棺中,女子凤冠霞帔,面容若生,容貌昳丽,朱唇微张,含着一点晶莹闪烁。
她的身旁棺中,帝王服饰下的身躯却已化成了白骨,斜倚在棺壁上,似乎只要微微碰触下,就足以令其轰然倒塌。
乔婉娩只凝目望了一眼,便忍不住轻轻吸了口冷气,隔着寒玉的一点朦胧,她仍能被那天人之姿而惊到。
棺中之人正是龙萱公主与芳玑王,也是李相夷的曾祖。
地宫的正殿,一片光华璀璨,李相夷悄悄拉了拉乔婉娩的衣袂,二人一起躬身下拜。
李相夷低声絮语了片刻,便道了告罪,缓步上前,将萱妃的棺盖打开了。
她的眼闭着,神情安详得很,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浑然不觉光阴已过去了百年。
嘴中那一点晶莹被取出后,李相夷的指尖微动,朱唇便轻轻阖上,竟呈微笑之态。
他忍不住低低唤了声:“太奶奶。”
熙陵地宫的大门又一次闭上了。
李相夷回过头去,只见雪花纷飞,一片浑茫,一品坟前已变成了一个琼瑶世界。
雪越下越盛,他提起晕迷的素手书生的左腿,将之拖到了数丈外,随即折返回来。乔婉娩见其在山崖前左奔右走,搬动着山石等物,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来,拍了拍手,长长舒了口气。
霎时间,眼前之景便起了变化,但见白茫茫满地积雪,照得眼花缭乱,那十几丈的石壁竟然从眼前消失了,仿佛从来也不曾存在过一般。
李相夷这才微笑起来,满意地牵起乔婉娩的手,带她离开了这片很快就再无外人打扰的地方。
乔婉娩的手中紧紧攥着一颗玉珠,玉珠莹润透亮,里面装着他们的希望——“观音垂泪”。
他们一路向外走去,李相夷将素手书生沿路的记号极为细心地消去了,更是精心地布置了一处又一处阵法路障。
很快,等下一个春天到来后,朴锄山的这片杉树林将淹没在不断泛滥的竹海中,或许再过数十年,就再难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