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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树林
牧云卿和沈忱溪并肩走在雪中,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牧大人,都这般时候了,那黑衣人为何还不现身?”
“今日人多势众,他或许有所察觉。”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黑影闪过。
“什么人?”沈忱溪眼神一凛,迅速追了上去,“牧大人,快跟上!”
两人一起追上去,刚追几步黑衣人又没了踪迹。
“可恶,”牧云卿眉头紧锁,环顾四周,“又让他给跑了!沈大人,你没事吧?”
“无事。”
正说着,眼前又闪过一道黑影。
“这边!”牧云卿眼疾手快地拉住沈忱溪,向黑影闪过的方向追去。
两人片刻不停的追着黑衣人,不过半晌,黑影又消失不见。
余下几次皆是如此,两人被耍的团团转。
“这贼人好生狡猾,”沈忱溪停下脚步,气喘吁吁道:“牧大人,我们这样追下去也不是办法。”
“若是不追,”牧云卿道,“他只怕会越发猖狂。”
说话间,天空传来一道扑棱棱的声响,两人抬头一看,竟是一只受伤的信鸽直直坠下。
沈忱溪伸手接住信鸽,发现信鸽爪上绑着一小卷纸条。
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松明寺,又死一人”,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匆忙写成。
沈忱溪脸色一变,“又是在寺庙里?牧大人,要回去看看吗?”
“不去,”牧云卿冷静道:“他这是调虎离山计,你回去只会着了他的道。”
“调虎离山计?”沈忱溪略一沉吟,拱手道:“牧大人所言极是,是沈某心急了。那依牧大人之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继续往前追,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好,就依牧大人之计。”沈忱溪眼神坚定,与牧云卿一同继续向前追去,“不过,我们要小心行事才是,莫要中了那贼人的奸计。”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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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暮颜被两个黑衣人团团围攻,左肩已然重伤。
几番交锋下来,她甚至都没看清两人的相貌,那两人一人戴着面具,一人以黑纱拂面。
剑法快而狠,刀刀都击向她的要害,似是不死不休。
暮颜心下暗骂,真不是人。
她真想一脚踹过去,以解心头之恨,奈何实力悬殊,黑衣人又步步紧逼,她连半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暮颜挥剑刺去,剑剑扑空,一时不察竟失足掉进雪窟窿里。
紧接着另一个黑衣人也掉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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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窟窿
两人重重摔在雪地上,暮颜强撑着身子起来,冷眼看向身侧那人。
那俩人不是一伙的吗,怎的这人伤的比她还重?
暮颜抬剑刺向他,剑入三分。
黑衣人脸上闪过一瞬的释然,并未躲闪,就这样任由她的长剑没入胸膛,“咳咳……”
他喃喃道:“你的眼睛…很好看,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暮颜冷声道:“休要来掰扯,我怎会与你这般恶人相识?”
林知序轻笑一声,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洒脱,“呵,我就知道,你断不会信我。”
和她一样,自始至终都不信我。
他缓缓闭上眼,轻声道:“动手吧,能死在和故人相似的眼睛下,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暮颜闻言一愣,抬手揭掉他脸上的面纱,是一个中年男子。
长相俊朗,约莫三十七八岁。
她并不认识此人。
林知序见她犹豫不决,眉头微皱,强撑着开口:“你不杀我?”
“我自然要杀你,”暮颜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知序眼神涣散,语气却带着几分自嘲,“你千方百计追杀我,不就是为了为民除害吗?眼下是最好的时机……你若不动手,往后可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
“呵,”暮颜嗤笑一声,将剑又深入几分,“我缺的可不是机会,说,你是谁!”
林知序苦笑一声,“是啊,以你的身手,若想杀我,”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又何须这般费力……”
“你为何杀人?”
林知序神色黯然,垂眸望着胸口的长剑,半晌才缓缓开口,“我并非滥杀无辜之人……我只是,太累了……”
“累?你有何资格说累!”
月光映在脸上,显得他脸色更加苍白,“是啊,太累了……”林知序轻轻阖眼,深吸一口气,“这世道,本就不公……”
“你既知道世道不公,”暮颜沉声道:“就不该肆意杀人。”
“杀人?”林知序声音低沉,透着无尽的悲凉,“我一路救了那么多人,你竟说我……咳咳……”
“如今官府都在四处寻你二人,你们逃不掉的。”
林知序惨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呵,那又如何?”他眼神变得凌厉,“想要我的命,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别再执迷不悟了,”暮颜道:“跟我回去大理寺,或许还有转机。”
“我没错,我为何要去大理寺!”林知序挣扎着坐起身来,“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乖乖跟你走吗?”
“你不要命了!”暮颜眸色一惊,忙不迭收回剑,“上赶着送死。”
“方才与你过招时,我本就有伤在身,又挨了那贼人一剑……咳咳,”林知序一口鲜血涌出,“我这般模样,与死人何异?”
“贼人?”暮颜追问道:“你与那人并不相识?”
“我怎会与他相识,你二人打我一个……”林知序说着又咳嗽几声,“我原以为你二人是一伙的。”
“我以为你是歹人,才痛下毒手。”
林知序苦笑一声,缓缓闭上眼,“怪我,怪我没同你说清楚……”
“在我死之前,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他轻声道。
“何事?”
林知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渴望,“我想知道,你……”他声音愈发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你叫什么名字?”
“暮颜。”
“暮颜……”林知序口中喃喃重复着暮颜的名字,声音微弱几不可闻,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好名字,和她一样好……”
“你……你没事吧。”
林知序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她面前,“我……我想拜托你,将这个交给一个人……”
“好,我答应你。”
林知序看着暮颜手中的簪子,眼中满是眷恋,“这是我……”他气息愈发微弱,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这是我为她准备的……”
暮颜上前一步扶住他,问道:“交给谁?”
“她……”林知序瞳孔开始扩散,眼神变得涣散,只能凭借最后一丝清明,轻声道:“她叫暮云烟……”
暮颜瞳孔一缩,有些难以置信,“您…您确定名字是对的吗。”
听到暮颜的话,林知序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一丝光亮,用尽最后力气开口,你……你认识她?”
“她是我母亲。”
“原来……”林知序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一般,“原来她已经……”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全部哽在了喉咙里。
“她怎么了?”
“没什么……”林知序强撑着直起身子,紧紧攥着暮颜的衣袖,生怕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 ,“能在死前再见到和她相似的眼睛,我已无憾了……”
他缓缓闭上双眼,声音微弱却坚定,“暮颜,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林知序的手从她的衣袖滑落,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
“你如今还活着,该自己交给她才是,”暮颜再度将他扶起,“起来!”
“我……我有何颜面去见她……”林知序气若游丝,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这簪子……你一定要交给云烟……告诉她,我……我很想她……”
“我知道,你先别说话,”暮颜坐在他身侧,思忖道:“也不知那黑衣人的动向,你我身上都有伤,贸然出去恐会得不偿失,可若是不出去,”暮颜侧头看了眼他的伤口,“你怕是抵不过今夜。”
“无妨,”林知序释然道:“生死于我而言,早就置之身外。”他话锋一转,认真道:“你放心,我会掩护你逃出去,你……咳咳…必须逃出去。”
“错了,”暮颜低声道:“是你我都要逃出去,你既非歹人,我便不会见死不救。”
林知序摇头,“你连自己都顾不全,何必……带上我这个累赘。”
“我怎会顾不全自己,”暮颜故作轻松的抬手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林知序笑而不语。
方才交战时,他分明瞧见黑衣人刺了她好几剑,肩上,腰侧,都该有伤。
尤其是肩上,该是伤的不轻,却也不见她多吭一声。
林知序心中苦涩,若暮颜的母亲真是暮云烟,那他真该去死。
云烟该是受了多少苦,才养出这样品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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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树林
牧云卿二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回来,”牧云卿道:“再往前走便是悬崖了。”
“这……”沈忱溪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道:“牧大人,我们又被那贼人耍了。”
“真是狡猾,”牧云卿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他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里。”
“牧大人莫要动怒,”沈忱溪思忖片刻,眼睛一亮,“这贼人定是想引我们入陷阱,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若他再跑去杀人,该是如何,”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牧云卿忙问道,“校军场的人呢,怎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牧大人放心,我早已安排妥当,”沈忱溪看着他担忧的神情,安抚道:“校军场的人在寺庙四周埋伏,只要那贼人一露面,便会将他拿下。”
牧云卿:“……”
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嗯,”牧云卿点头道:“安排妥当就好。”
沈忱溪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道:“这风雪愈发大了,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再做打算。”
两人朝山洞走去。
牧云卿顺手拽了几根枯枝,蹲下身生火,“沈大人,这边。”
沈忱溪走到他身边坐下,“牧大人,你说这贼人究竟是谁?”
“来回折腾三日,我连他的真面目都没瞧过,毫无头绪。”
沈忱溪侧头看向他,火光渐明,照亮他半边脸。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牧云卿,面色阴沉,显然被那黑衣人气的不轻。
“不知牧大人可否注意到,”沈忱溪故意提醒道:“那黑衣人,似是不止一个,两人一个身形偏瘦,一个稍稍壮实些。”
“沈大人观察得果然细致,”牧云卿道:“如此说来,这两人应是同伙,且分工不同。”
“敢在女帝眼皮子底下撒野,像是在故意引人注目,好以此掩盖什么。”
“沈大人所言有理,”牧云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只是,他们究竟想掩盖什么呢?会不会与松明寺有关?”
沈忱溪摇头,“照这趋势看下来,松明寺也不过是由头罢了。”
“那依沈大人之见,”牧云卿拨弄着篝火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他,神色中带着几分探究,“这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沈某猜测,或许是朝堂之人。”
“若真是如此,那这案子就更复杂了。”
沈忱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牧大人所言极是,这朝堂之上,想置你我于死地的人可不少。”
“沈大人倒是看得明白,”牧云卿自嘲般笑笑:“你我毕竟是男人,又得女帝重用,难免有人心生妒忌,况且朝中势力不合,男官居少,保不齐有人想借此除掉你我二人。”
“牧大人说的是,”沈忱溪神色淡然,感叹道:“在这朝堂上生存,比在死人堆里找活人还要难。”
闻言,牧云卿抬眸看向他,两人目光相接,四目相对。
沈忱溪移开视线道:“牧大人,夜深了,我们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继续查案。”
牧云卿转头望向山洞外愈下愈大的雪,“也只能这样了。”
沈忱溪往篝火里添了些木柴,脱下披风盖在他身上,“牧大人,莫要着凉了。”
不等牧云卿回答,他道:“牧大人莫要推辞,你我如今也算是同舟共济,若是你病倒了,这案子可就更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