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逸抱着墨非白躺下了。
空气冷凝片刻,他却还是再次出声了,“那件事之后,我爸就把我送出了国。”
墨非白不希望他再说下去,是怕他撕开自己的伤疤痛苦不堪。
可是见季天逸似乎一旦打开了这道口子,就不想说到半截。
便安安静静躺在了他的怀里继续倾听,“难道你爸也不相信你妈妈?”
听季天逸前面的描述,他的母亲显然是被人算计了。
说不定是被灌下了什么药之类的,或者神志不清被安排了别的男人床上。
估计还被人算计了一场客人在场的当众被抓奸。
季天逸沉默了一下,“对,那时就好像他也在怀疑我的身世,听进去了我祖父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话,要把我送出去,对我眼不见心不烦。”
“没有人知道,我刚出国那几年,只有几岁,一个人在大洋彼岸是怎么过的。”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夜倾诉的渴望竟然如此强烈。
那些许多年来都只能埋藏心底的暗影,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吐露半个字。
可是一见到墨非白,尤其是在今晚,他竟有种恨不得把自己的内心全撕开给他看的冲动。
就好像只要对他说了,自己心中那块压了多年的石头,便一定不会再这样沉重一样。
今晚的心结,终于是让他遇到了一个兴许可以慢慢解开的人。
然后毫无顾忌地露出自己不可外宣的仅有脆弱。
只对他。
墨非白气道,“你爸也真是的,就一个dna的事。如果连他都不相信你的母亲,你的母亲那时该有多么绝望。”
“所以我那时候,连我爸也恨上了。”
季天逸说到这里,情绪却微微缓了缓。
“他明明给我安排了保姆什么的跟着出国,我硬是不想用他一丁点儿,在国外自给自足。”
墨非白恍然。
接着想起来今天季天逸做的可口晚餐。
怪不得。
怪不得季天逸说,他也曾经有一段时间,不得不自己做饭,所以熟能生巧……
还说难的不是做饭,难的是什么来着,他当时没有说下去。
不过现在看季天逸的情绪,这事儿恐怕有转折?
“我妈妈是个厨房高手,哪怕嫁给季家这样的家庭,有阿姨做饭,她依然坚持下厨,只为了我。”
季天逸满是伤痛,却又感慨,“我去了国外,最初那几年,不只是怨恨我爸才不肯用他的保姆,更是极力想要复制妈妈的味道。”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幻想,她还活着,一直在我身边。”
可是,他那时候只有五六岁,真要复制,没被手把手教过,又谈何容易?
每一次不像,他就忍不住缩在角落里哭,然后爬起来再做,再哭,再做,整个人就像疯魔了一样。
难的不是做饭,难的是做的像妈妈做的饭。
墨非白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受到那样大的刺激,你爸不考虑赶紧给你找心理疏导,却反而把你一个人小小年纪送出国,他到底怎么想的?你不是说,父母恩爱吗?”
就是这么恩爱?
不相信妻子,又把亲眼看到母亲惨死浴缸,受到刺激的几岁孩子送出那么远。
季天逸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所以我恨了他三年,憋着一口气不想要他任何的安排。直到三年后,他才告诉我,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母亲。”
墨非白不解了,“那他为什么?”
“我那时候小,不懂他的处境。”
季天逸叹了口气。
“后来他告诉我,他一开始看到我妈躺在别人床上,的确很生气,可当天就冷静下来了,并已经亲口告诉我母亲,他相信她。”
“后来他对我说,所以他很不懂,为什么我的母亲当晚还是自杀了。这让他痛不欲生,却又感觉到了一种毛骨悚然。”
“季家当时还是我祖父手握大权,祖父显然是偏向他那个私生子的。”
墨非白听到这里,总算隐约明白了什么,“所以,他把你送出国,有可能是感觉到了对手的危险和季家处境的艰难,顺势把你保护了起来?”
季天逸微微点头,“是的。他说,他发现了我妈手机里的短信。”
“什么短信?”墨非白追问。
“是个匿名短信。刺激我妈,说我妈当众出了那种丑,丢的是我爸的脸,我爸也会被季家厌弃,失去继承权…”
说到这里,季天逸一度停顿,似乎又在努力克制情绪。
“短信对她说,只有她死了,我爸才能抬得起头。”
他抱紧了墨非白,肩膀都在颤抖,浑身的寒冷似乎都要连同墨非白都刺穿,“你知道吗,诸如此类的话,对当时已经浑浑噩噩,觉得对不起我爸的我妈来说,是毁灭性的。”
季天逸眼睛里爬满了血丝,可是黑暗中却隐而不见,“我爸说,他恨。恨那个私生子手段阴险,恨我祖父,甚至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子。”
“三年后的他说,他已经失去了妻子,我这个季家孙子说不定也很危险,他不能再失去我。”
“他一开始没有对我明说,只是看我年纪小,怕我守不住事。那三年,我在国外,他没了忌惮,大刀阔斧地争夺季家。”
“我的祖父也很快失势,被气病,进了医院。”
季天逸冷笑一声,“他躺在床上,还能救,我爸却只是冷冰冰地放弃了救治。”
“我知道,他恨那个私生子,恐怕更恨有了私生子还任由私生子作妖的老东西。”
墨非白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还好季天逸的爸爸还是清醒的,后续更像个爽文典范一样。
“我那老东西弥留之际,却还攥着将近40%的股份不想撒手,但是,我爸说,无所谓,反正那个私生子一定会死。”
季天逸顿了顿,咬了咬牙,“那老东西这时候却好像幡然醒悟了,亲口留下遗嘱,把所有股份给我爸,也不承认和那个私生子的任何关系,亲子鉴定都亲手撕了。”
“只要他一死,那个私生子再也没有办法证明和季家有关系。”
也就没有办法再拿季家一分钱。
墨非白却直接道,“他偏心了一辈子,不可能幡然醒悟吧?”
季天逸冷冷一笑,满是森森寒意,“你说得对,他死前对我爸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不承认他是我儿子了,你就放过他吧。”
“我爸不开口,他竟不闭眼。我爸最终答应了下来。一切事了,我爸才对我说出一切。”
“可是,非白,我怎么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季天逸攥紧了拳头,关节都被捏得咯咯作响,“我怎么能忘记那个夜晚!每年的十月八日,我都不敢踏进卫生间,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满眼鲜红的夜里!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墨非白心中一跳,十月八日!?
那不就是——今晚!?
他真是嘴欠啊!
干嘛今晚要去问季天逸有没有兄弟!
干嘛今晚问他和季天京有没有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