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林师爷先去歇着吧,我和总督大人好好聊聊,晚上我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林伯俊无奈,只能拱手行礼,随着侍从到别处去了。
鲁神通凑上前,低声说道:“大人,依属下看,这朱总督的日子怕是真不好过,才短短几年,就老得不成样子了,估计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秦思源听了,默默点头,他如果没记错的话,朱燮元会在崇祯十一年去世。
去世后朝廷的赏赐还颇为丰厚,不过如今这情形,肯定是不可能再有那样的待遇了。
秦思源念头及此,心底也不禁泛起一丝心虚。
自己穿越到这乱世之中,确实已将许多人的命运轨迹彻底扭转。
但他从未有过懊悔,毕竟如今已改变了上千万四川百姓的命运走向。
张献忠注定无法踏入四川半步,这片土地也不会再遭受土匪与清兵的残酷蹂躏。
只要能护住这千万百姓,他便觉问心无愧,毕竟万千黎庶的身家性命,远比那几个高官的仕途命运重上万分,此理自是不言而喻。
秦思源摆了摆手,对鲁师傅说道:“鲁师傅,你且先去歇息,我去会会他”。
言罢,便悠悠然朝着书房踱步而去。
踏入书房时,只见朱燮元负手于背,正四处打量,戴君恩则在一旁悉心烹茶。
秦思源脸上挂着笑意,问道:“总督大人,我这书房可还入得您法眼?”。
朱燮元瞥了他一眼,语带讥讽:“老夫瞧你这秦家庄修得这般奢华,书房也是这样,怎么,开始贪图享乐了?”。
秦思源也不恼,拎起茶壶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坦然道:“我靠自己本事挣来的钱财,自然是想如何花销便如何花销,让自己住得舒坦些,何错之有?”。
“哼,老夫原以为你心怀天下大同之念”,朱燮元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
秦思源放下茶壶,轻轻摇头:“这世间,无论何朝何代,何种体制,天下大同不过是虚妄之想”。
“可老夫观你保宁府之制,倒似有那天下大同的模样”,朱燮元坐下身来,目光紧紧盯着秦思源。
“总督大人误会了”,秦思源也随之落座,“我不过是想让百姓日子能好过些,官吏能多尽些职责罢了”。
朱燮元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一时间陷入沉默。
他本心也是偏向百姓之人,为官数十载,为百姓亦做了诸多实事,只是个人之力终究难以扭转乾坤。
大明朝如今已是病入骨髓,阶层固化严重,却又无人有胆量去打破这固有格局,只能眼睁睁的看大明气数将尽,如日薄西山。
朱燮元正了正身形,神色凝重地问道:“你且与老夫实言相告,大明究竟要如何作为,方能东山再起,挣脱这灭亡的命运?”。
此刻他已然看清,大明已至崩溃边缘,内忧外患交加,若再不革新,恐难以为继,故而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戴君恩也赶忙竖起耳朵,凝神细听,他毕竟也是伺候过三代君王的人,对大明还是有感情的。
秦思源嘴角上扬,微微浅笑,手指轻转着手中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听闻当今圣上,登基不过五载,首辅却已换了九任?”。
朱燮元脸色一沉,此乃事实,崇祯登基前被文官蒙蔽,登基后方觉大明四处皆为漏洞。
此时的他又急于求成,性格愈发刚愎自用,全凭一己之念行事,将本就混乱之局搅得愈发不可收拾。
“你提此事,究竟何意?”,朱燮元面色有些阴沉地追问。
“我的意思很简单,皇帝的手伸得太长了,君有君道,臣有臣道,大明已然病入膏肓,他却盲目下药”。
“自身又无妙手回春之能,致使本还能苟延残喘的大明,病情愈发沉重”,秦思源从容应答。
朱燮元哑口无言,秦思源所言句句在理,令他竟不知如何辩驳。
后世皆赞明朝有骨气,天子守国门,君主死社稷。
但在秦思源眼中却并非如此,大明的速亡,崇祯难辞其咎,既无自知之明,又缺乏破旧立新之勇。
当下大明的困境,崇祯当务之急乃是训练一支忠心耿耿之军,而后全力筹措钱财以装备之。
他既有帝王之名分,自会有诸多忠义之士愿效死命。
只要手握强军,富可养兵,往后之事便大有可为。
至少那些文官武将不敢再肆意欺瞒,推行政策亦不会处处受阻。总归一句话,需有破局之底气。
朱燮元仿若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上,喃喃道:“如此说来,大明已然无药可救?”。
秦思源微微一笑:“若换我坐于那龙椅之上,尚有一线生机,至于当下在位之人嘛,怕是希望渺茫”。
“您且瞧瞧,被罢免的那几位首辅当真皆是无能之辈?他们至少还能勉强维持,做个修补匠”。
“换了如今这位,又能如何?除了大发雷霆、自我折磨,还有何良策?我听闻他日夜批阅奏折直至深夜,如今大明当真有这许多紧要奏折?”。
朱燮元无话可说,有心想反驳一下,但又找不到理由,今天到这里后就一直不顺,让他有点呼吸不过来。
良久,朱燮元才问道,“如果朝廷重用你,你愿意为朝廷做事吗?”。
说完定定的看着他,“如果你愿意,老夫可以联合人上书,至少保你一个三品实职文官”。
秦思源摊摊手,“总督大人你这是在调戏我吗?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去跳火坑?”。
“何况,我这人也不喜欢给人下跪,也没有给人磕头的习惯,还是算了吧”。
“你你”,朱燮元又激动起来,但是很快又泄了气,他心里很清楚,这个要求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是他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迫不及待的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什么都顾不了。
过了一会儿,朱燮元缓缓说道,“你是不是很好奇,老夫为什么会匆匆来这里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