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默默解释道:“我一点都不认识他。”
“我认识的魔族,只有你一个。”
“仅此而已。”她又补了一句。
谢无澜一怔,失笑:“你是真不愿和魔族扯上关系啊。”
江挽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我是无极宗的弟子,还是顾宗主的徒弟,扯上了关系就得死。”
她静静地看着底下如水般流淌着的人群。
谢无澜默了默:“你死不了。”
“为什么?”江挽问。
谢无澜没再回答了。
他看着远处,给她指了北边的一个方向,声音很轻:“那座山,看到了吗?”
江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座很高的山,山脉连绵起伏,山青如画,云雾缭绕,映衬着日光的金,折射出一层浅薄的光芒。
高山似乎倾压着整座南海城,仿佛无论在何处抬头,一眼便能瞧山峰。
谢无澜清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便是邀月山。”
“三界第一座,充盈着仙气的山。”
邀月山很高,真正耸入了云霄,山峰在云端之中若隐若现,一抹黛青晕染了云层。
在江挽看来,若是站在山顶,的确可以邀月。
谢无澜声音像是裹着风,忽然有些模糊。
“翻越邀月山抵达平原,往后百里外,便是人妖魔交界处的黑林。”
“过了黑林,便到了人间。”
“黑林?”
“嗯。”谢无澜应了声:“黑林内,汇聚着各种妖魔兽,危机四伏。”
“若是魔族闯入黑林,打开黑林的结界,人间也将生灵涂炭。”
江挽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还得防止魔族从南海翻越邀月山抵达黑林啊。
这魔族究竟要做些什么?
谢无澜所说的魔族奸细……究竟会是谁?
那个奸细又要做什么?
谢无澜忽然低眸看向她:“我过段日子,可能得回一趟魔界。”
江挽微怔:“回魔界……做什么?”
“我得调查一下南海的事,顺便……”谢无澜顿了顿:“回去看看父尊。”
江挽沉默了会儿。
她默默转移了话题:“我们待会就要去邀月山吗?”
谢无澜轻轻应了声:“是现在。”
话落,他抬手,断水剑直接从江挽腰间的剑鞘飞了出来。
“不邪剑不行了,用你的。”
不邪剑:?
江挽默了默,小心翼翼地踩上了剑身。
她瞥了眼谢无澜:“你为什么不教我御剑啊?”
闻言,谢无澜一顿,他神色有些不自在地转过了头去。
“你体内灵气不够,飞到一半容易摔。”
江挽若有所思。
仔细一想,似乎也有点道理。
她没想那么多。
谢无澜踩上了剑尖,抬手扶住她,随后调动灵力,剑光便冲上了云霄。
常洛他们已经招到了不少修士。
在不邪剑剑气彻底消散前的那一刻,他们已经顺利抵达城边。
城边,魔气蔽日,不断翻滚涌动着,似乎随时都会入侵南海城。
众人早已做好了与魔族殊死一战的准备。
……
一刻钟后。
江挽与谢无澜二人已经顺利抵达了邀月山。
邀月山与江挽先前的想象大有不同。
四周没有魔气。
邀月山的山脚下,是一片宽阔平坦的草地,一条清澈如镜的溪水弯弯曲曲,永不停歇地流淌着。
而江挽,也看到了谢无澜口中所说的谢府。
谢府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座宅子。
只安安静静地屹立在那儿,虽常有人打扫,却也难以遮掩岁月留下的痕迹。
从昨日与谢无澜的对话中可以得知。
谢府,貌似已经在此了一千年。
她抬眼打量着。
府邸有些沧桑,古朴的木门自千年前,便再未为任何人打开过。
玉砌雕栏散落了满地,斑驳沉重的墙倾颓在一侧,昔日的光辉渐渐在千年的残蚀之中褪去,瞧不出往日风华。
谢无澜从未来过这。
只是时常会听父尊提起。
他抬脚缓缓推开了大门。
大门很轻,“吱呀”一声便被推开了,有些摇摇欲坠的。
却在他踏入门槛的下一瞬。
身后的大门陡然倾塌,木屑散落了满地。
江挽愣住。
俯身轻轻用指腹拭过一层木屑。
腐朽得不像样了。
千年来从未有人踏入过此地。
以至于面对外来之客时,它迫不及待地想为来人开一扇门。
却早已忘了,岁月悠久,自己已经等不到任何人了。
谢无澜回头看她,轻声说道:“进去吧。”
江挽小跑到他身侧,询问:“你来这里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谢无澜环视了眼四周。
他默了半晌,才道:“只是想来看看。”
谢府内已经荒废了许久,只有一棵孱弱年迈的枯树在院子中,摇摇欲坠,枯黄的叶子纷纷坠落。
满地的枯枝细叶,脚踩上去,声音清脆。
风一吹,迎来满面尘灰。
四周的屋檐结了许多厚厚的蜘蛛网。
看来那些人并没有擅自进入谢府,打扫内部。
“现在看来,似乎也没什么意思。”谢无澜语气淡淡。
他只看了一瞬,便转身出了谢府。
江挽:“?”
她连忙跟着出去。
两人跨越溪流,走到了邀月山旁。
邀月山虽失去了仙气,却满山仍然青翠生机,风吹得山上青草卷起阵阵波浪。
江挽有些恍惚。
这不由得让她想到在树妖的幻境内,看到的那幅天梧山的画面。
若是天梧山仍在,应当也如邀月山这般美。
谢无澜仔细观察了会儿,微微拧眉:“邀月山的封印果然碎了。”
他忽而闭上眼,感受了下。
邀月山的仙气,是当年沧月圣女身死后,留下的一缕魂息滋养而生的。
后来父尊为了留住那一缕魂息,特地给邀月山布下了一层封印,这才使得仙气千年仍存。
可眼下,不知为何封印忽然破碎。
“母后的魂息,我也感受不到了。”谢无澜缓缓睁开了眼。
江挽轻轻将手按在了山壁上。
不知感受到了什么,脚下的大地隐隐传来几分震颤。
她慢慢收回了手。
“封印……该怎么布下?”
谢无澜微微摇头:“布下已经没用了,魂息散了,即便重新设下封印,这仙气也不会回来。”
江挽睫翼微颤。
所以谢无澜的意思是……
这已经是一座失去了仙气的山,无可挽回。
三界第一座仙山,竟也就此死去。
“可我总觉得,它不该就这样死去。”
“山不会死,只是与寻常的山无异罢了。”谢无澜道。
江挽低声:“但这于它而言,不就是死了吗?”
“就像是一个属于自己很久很久的东西,忽然没了。”
谢无澜一愣,沉默了。
“我想试试。”江挽说。
半晌,他问:“你想怎么试?”
江挽沉默了会儿。
“阿宓,你说我的木灵根,能救很多人,对吗?”
识海里的阿宓困得打盹,听到江挽叫她瞬间清醒了。
“对啊对啊,但你现在太弱了,救不了人。”阿宓说道。
江挽微微回忆了下。
她记得,她和谢无澜有共生契。
共生契是受过天梧山不息树的福泽之人,与拥有共生术之人所结下的契约。
那么……自己很有可能是灵息族人。
灵息一族,可以起死回生。
江挽若割腕放血,是否可以恢复邀月山的仙气?
想到这,她眼眸亮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谢无澜。
谢无澜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奇妙:“你要干嘛?”
江挽有些迫不及待地抬起了他的手:“掐我掐我,快掐我!”
谢无澜:“?”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不可能。”
江挽又把他手给拽了起来:“哎呀你就忍一忍,忍一忍,我不会太用力的,我只是想试试。”
江挽知道,他掐自己越疼,他受的反噬也就越重。
所以她会尽量轻点。
谢无澜被她气笑了:“你先说说你要做什么。”
江挽默默放下了他的手:“我想试试共生契还在不在。”
“……共生契解不了,除非你死。”谢无澜默默说道。
江挽:“为什么要我死?”
“因为你是契主。”
她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魂飞魄散的那种死吗?”
谢无澜:“……”
“对。”
江挽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那是要我魂飞魄散,你才能拿到护心镜吗?”
谢无澜一顿,微微拧眉,不语。
看他这样子,江挽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谢无澜分明可以借别人的手来杀她,再让她魂飞魄散,然后顺利得到护心镜。
但他并没有。
加上他先前用不邪剑护城的举动,还是有几分人性的。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你不会魂飞魄散。”
“我也不会让你魂飞魄散。”
“更不会让任何人杀了你。”
谢无澜盯着她,说:
“你不会死。”
江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串话说得脑袋有些发懵。
识海里的阿宓不屑地笑了声:“切,我看他之前明明就很想杀你,沉默不语的脸上都在整日盘算着怎么杀你。”
江挽:“……”
“怎么就忽然说起这些了,谁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阿宓轻哼了几声。
她轻咳了两声,故作严肃地给他行了个礼:“感谢谢大侠的不杀之恩!”
谢无澜一愣,低笑了声,语调似乎染了几分愉悦。
“嗯,起来吧。”
江挽唇角一抽。